叶瑶似是没听见他说话,径自往厨房走去,黑色的制服鞋在地板上踩出一道道痕迹。叶嘉树皱了皱眉。
半刻,叶瑶出来了,手里拿着一盒酸奶,她把盖子揭开,舔了舔,抬起头来看向叶嘉树,“……我能在你这儿住一段时间吗?”
“不方便。我要出门了,你赶紧走吧。”叶嘉树懒得理她,走回卧室去换衣服,刚把身上黑衬衫脱下,门“吱呀”一响,叶瑶从外面走了进来。
叶嘉树看也没看她一眼,拿起搁在床上的短袖t恤,刚要套上,叶瑶伸手把他一推。
他身体往后一倒,准备站起来,叶瑶跪在床沿上,按着他肩膀往后推,顺势跪坐在他身上,手掌贴在他胸膛上,轻笑一声,“……做吗?”
叶嘉树表情没有一点变化,“我要是想动你,四年前就动了。”他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摸出几张钱,也没数点,直接塞进叶瑶手里,“借你的,拿去吧,别赖着我了,我又不欠你。”
叶瑶表情一黯,手指团着那钱,过了片刻,从叶嘉树身上爬起来,背过脸去,抽了抽鼻子,“……叶哥,就让我住一周,一周之后我肯定走。”
叶嘉树没说话。
叶瑶知道他是答应了,她把钱塞进口袋里,理了理头发,“叶哥,你就是人太好,见不得别人受苦。”
叶嘉树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人好倒是错的?”
“有时候就是错的,同理心太强,自己就容易受伤。学我,没皮没脸,多好。”
叶嘉树套上衣服,淡淡地往她眼下明显是被人打出来的淤青那儿扫了一眼,“你是挺好,混成这幅德性。”
他跟叶瑶是四年前认识的,那时他跟好朋友陈斯扬在酒吧驻唱,叶瑶在酒吧里“流窜作案”。那时候叶瑶就这幅装扮,装个女高中生,到处对那些肥头大耳的男人叫“叔叔”。
每回工作结束,陈斯扬跟女朋友季雪二人世界,叶嘉树就跟一整晚也没赚到多少钱的叶瑶出去喝酒撸串。
后来,叶瑶交了个男朋友,挺高兴的告诉他,说以后再也不干这营生了。虽然没人再一块喝酒撸串儿,但叶嘉树很高兴。
结果没到半年,叶嘉树接到叶瑶的电话,找去一个破破烂烂的出租房里。那时候她刚做完手术,感染发烧,走投无路,实在没办法,只能联系叶嘉树,只因为叶嘉树曾经说了句两人同姓,也算是本家。
叶嘉树照顾了她一星期,让她离开男朋友,找个正经工作。她答应下来,但没多久就食言。两年来,她跟他男朋友分分合合,叶嘉树知晓劝告无用,也就懒得多费唇舌。
她每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总会找叶嘉树帮忙,而叶嘉树没有一次真能狠心拒绝。
叶瑶瞧着叶嘉树,“我混得再惨,那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你呢,你为了陈斯扬,为了季雪,为了陈斯扬他爹,就是不为你自己……”
叶嘉树只是平淡地看了她一眼,“再多废话一句就从我家里滚出去。”
叶瑶耸耸肩,嘟囔:“……真话还不让人说了。”
叶嘉树拿上钥匙,往大门口走去。叶瑶端着那杯酸奶,踢踢踏踏地跟过去,“叶哥,你去哪儿?”
“你管我去哪儿。”
叶瑶倚靠着墙,冲他笑一笑,“今天夜宵我请你吃烧烤。”
“拿我的钱请我吃烧烤?”
“你都借给我了,还管那么多。”
“走了。”叶嘉树把门一阖。
“哎哎哎,”门关上之前,叶瑶多嘱咐了一句,“……别回来太晚啊。”
☆、第六章【改】
叶嘉树出门是去拜访陈斯扬的父亲。
叶嘉树跟陈斯扬十五岁时认识,两人度过了最年少轻狂的四年时间。
一起替下个月的房租发愁;一起赶赴一场又一场的校园音乐会;一起买啤酒回来,在屋里喝得酩酊大醉;一起在酒吧里驻唱,拿点儿微不足道的薪水,攒着钱租五千一天的录音棚灌小样,期待唱片公司的大饼砸到头上的那一天。
直到十九岁那年,陈斯扬去世。
陈父难以承受打击,三年来心内郁结,一直缠绵病榻。前一阵突发脑溢血,生死边缘挽救回来,但今后都得卧床。
照顾陈斯扬父亲的重任,叶嘉树一己之力担下了。陈母要上班,家中无人,叶嘉树请了最好的护工,五千块钱一个月,还有医药费、营养费……
有时候,叶嘉树觉得自己是滚轮里的仓鼠,不敢停下,一旦停下,就是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缺口。
他是万事不萦于怀的人,从前收入多少浪掷多少,如今却困于斗室,折腰斗米。
钱,有时候竟是这样折磨人的难题。
在陈家楼下,叶嘉树抽完了一支烟。
他上楼敲了敲门,门内一叠脚步声走近,门打开,门里门外的人都怔了一下。
“季雪。”
门里的年轻女人穿一套过膝的长裙,胸前挂着围裙,一手的面粉。她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转身往里走。
叶嘉树在门口站立片刻,方提起脚步。
距离陈斯扬去世已经三年,他在三年后的今天徘徊,前方是无法去往的明天,后方是无法触及的昨天。
困于时间的不只他一人,还有陈斯扬的女朋友季雪。
陈母从厨房里走出来,热切地打了声招呼,端来凉茶,问叶嘉树晚饭吃过没有,她正在跟季雪包饺子。
“吃过了——我就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