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左右无事,本宫要听。”
“好吧。”王源皱眉叹气,组织了一下言语,开始叙述。从自己在永安坊无意间救了李欣儿开始,到如何发现李欣儿是罗衣门的人,自己如何因为送信得知了李林甫的秘密和罗衣门存在的秘密。如何被李适之看中,诗会上意外扬名,再到为何被迫加入罗衣门自保,又被李适之所不喜,最后被杨国忠保护。等等所历之事,除了一些不能说的细节和人物之外,尽数说了个清清楚楚。
王源一口气说了足足一刻钟,在他说话的时候,杨贵妃深锁眉头一言不发,静静的听着他说话,没有打断他的话。
“你所言都是真的?”杨贵妃轻声问道。
“句句是真,若有半句假话,任凭娘娘处置。”
“你的夫人是罗衣门安插在李相国府中的密探,你救了她,发现了罗衣门的秘密,罗衣门要杀你灭口,你不得不为了保命加入了罗衣门中?”
“是,我当时只是永安坊一个小人物,为了保命,我不得不这么做。事实上当时我也并不知道这将是我身上悬着的一把刀,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求摆脱罗衣门,只是苦于无法。”
“道理上倒是讲的通,也就是说,后来你参加诗会,直至被我堂兄举荐为翰林学士都是在你加入罗衣门之后?也就是说,你加入罗衣门并非是为了对付我杨家是么?”
王源拱手道:“娘娘圣明,我根本无法预料后面发生的事情,谁能知道我会被李适之看中参加诗会?拙作又被陛下所喜,杨左相又会来举荐我为翰林学士?除非我是神仙,否则我怎知命运会如此安排?”
“嗯,一个人的命运确实难以预料。然则,你那天对本宫说谎倒也情有可原了,你是怕暴露了身份,会死无葬身之地。但你一直是罗衣门的人,又得我堂兄的赏识,还同我杨家姐妹……交往颇深。也就是说,我杨家的很多事情你都知晓,并且禀报给了太子了是么?”
“娘娘容禀,我至今为止从未替罗衣门办过一件事,也未传递过一份情报。我知道这么说您一定不信,但事实便是如此。两月前,我之所以离开京城去当河北道黜陟使,便是因为李辅国逼我告知左相的秘密,我没有办法,便选择了离京避祸。我想摆脱,但我找不到时机和办法。我从未有半分要替罗衣门办事的想法,只是一直迫于无奈与之虚与委蛇罢了。”
“那你告诉我,今日你为何不怕暴露身份?你不知道坏了刺杀本宫的大事,太子和李辅国会对你见疑么?”
“那是因为他们要对娘娘动手,这是我决不能坐视的。他们暗地里搞些小勾当倒也罢了,竟然发疯到要对贵妃娘娘动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得逞。更何况他们要我参与此事,这便是要将我彻底推入深渊之中,我岂能容他们毁了我的一生。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我即将举家赴剑南,离开京城便离开了他们的控制,我也不再害怕他们,所以这是个最好的和他们划清界限的时机,我当然义无反顾。”
“这么说来,倒是本宫疑心重了,你前番的谎言却是因为自保。”
“娘娘也不是多心,全是我的错,那日我就该同娘娘直言的,只是我那时的担心是娘娘将我的身份告知左相,那样的话我便全完了。整件事都是我自己的过错。当初我若不救欣儿,便没有我身上的这些枷锁,也不至于这般鬼鬼祟祟事不敢对人言了。今日娘娘垂询,我能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心里也少了一块心病,即便娘娘告知左相或者其他人,我也不在乎了。因为我实在不想背着这个包袱了。”
杨贵妃静静看着王源,半晌轻声道:“你放心,我会遵守约定替你保守秘密,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但你刚才的话我会派人去调查的,你若敢第二次欺骗本宫,你明白下场如何。”
王源叹了口气道:“我希望娘娘去查清楚,也还我个清白。否则将来真相大白的时候,我倒是百口莫辩。贵妃娘娘,你去查清楚也是帮我,将来希望能给我在左相面前证明,就算我欠你个人情,将来我会报答你的。”
杨贵妃挥挥手道:“那也不用报答,你总归是救了我一命的,就算扯平了。本宫很累了,还有很多事要想,你退下吧。”
王源长吁一口气,拜谢退出。站在门外,这才发现身上已经满是汗水,冷风一吹,瑟瑟发抖。要保守一个秘密,必须抛出另外一个秘密,王源正是这种策略。以杨贵妃的单纯自然立刻便被带偏,成功的陷入到另外一个秘密之中。
第388章 登门
大明宫少阳院东院中,从午后开始便气氛诡异紧张,东宫所属三卫府中郎将以及左右郎将政府统领等中高级将领数十人尽数被召入少阳院中接见。这是绝无尽有的鲜见的一幕,因为太子李亨从未在少阳院中接见过所属三卫府中的将领们,作为一个为了隐没在视野之内连妃子都能赶走的人,这件事是他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之一。
今日的一反常态的召见让这些将领们也莫名其妙,众将领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一出。而见太子的过程更是让人觉得诡异,一个接一个的被叫进太子的书房单独见面,太子殿下一言不发,倒是由陪侍一旁的内侍李辅国问了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太子三卫府的职责是什么?”
“诸位是否发自肺腑的忠于太子?”
“太子之命是否无条件的服从?”
“若是有人与太子不利,是否坚决拥护太子保护太子?”
如上这些问题,问的所有将领们心中有些发毛,这些问题问的很不寻常,或者说从未有过这般直截了当询问的方式。部分青年将官们固然不知所谓,但有经验的将领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预感到了似乎有山雨欲来之兆。
问完问题之后,所有的将领都被安排在一件大厅中不许回营,等待太子殿下的进一步指示,而且不准相互的交流说话,数十名亲卫像是看着犯人一般的看着这些将领,气氛怪异而又紧张。
这其实是李亨听从李辅国的建议在为最坏的结果做出最坏的准备。今日李龟年和王源将携手完成刺杀掉包的计划,若成功则罢了,若不成功消息走漏,那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李辅国给李亨灌输的想法是,若是今日之事失败,便不惜再一次发动一次“玄武门之变”,以强硬的态度夺取属于自己的江山。这是一次更为疯狂的冒险。
李亨本不愿将事情推向这等极端的地步,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听从李辅国的安排,召集太子三卫所属将领,以这种方式探知他们跟随自己行动的可能性。这些将领暂时是不会被放回去的,一旦需要采取断然措施,则先将太子三卫中十几名态度含糊的将领格杀并立刻展开军事行动。
当然这一切都是最坏的打算,以太子手头的这三卫兵马不到五千兵马,大部分都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其中近三成都是掌管着仪仗车马的面子士兵,更没有驻扎在兴庆宫内。靠他们想攻入兴庆宫拿住陛下胁迫其传位给太子,那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很多很多甚至是百分之百的运气。甚至连李辅国都认为,这种事成功的概率极低。但他不得不做好这个最坏的打算,因为没有退路。
所以最好掉包刺杀之计能够成功,那也不必去铤而走险走这最后的一步。故而,从获悉李龟年和王源已经去往金花阁开始,在兴庆宫中安插的全部罗衣门的眼线便一刻不停的盯着金花阁中的动静,消息也接连不断的送到李辅国和李亨的手中。
在令人恐慌的等待中,最后的消息终于传来,禀报说看见王源独自一人离开了金花阁出了宫,而金花阁中一切平静,没有任何的惊扰,李龟年连人影都没见到。这消息让李辅国大伤脑筋。
这算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按说金花阁中一切平静,王源安全离开,那应该是成功了才是。但如果成功了的话,李龟年会立刻前来禀报,没有逗留在金花阁内的道理。但现在李龟年既不见踪影,金花阁中又平静如初,这算是怎么回事?
想来想去,李辅国也想不明白,金花阁是进不去的,敏感时期绝对不能冒险。但有个途径能知道掉包计是否成功了,那便是去找王源。虽然李辅国不想这么做,毕竟他是太子身边的人,大摇大摆去王源府上找王源,那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但是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他也知道,明日一早王源便要去剑南了,到那时可就天高地远,鞭长莫及了。
……
王源终于回到了王家大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当家的早上出门进宫,到了晚上才回来,很是让人担心。更何况所有的事情都要他来过目点头,忙碌了一天的李欣儿都已经有些恼火了。
但王源终于回来了,见到王源下马走进院子的那一刻,李欣儿的气也消了大半截。李欣儿带着青云儿等人忙涌上前来迎候。
“你还知道回来么?整天不见踪迹,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也不打发人大黑回来报个信。”虽然已经消了气,但李欣儿还是忍不住要数落几句。
王源伸手将马缰绳递给旁边上来牵马的仆役,整了整衣衫微笑道:“我的错,叫你们担心了,确实该教人回来报个信,只是我忙活的忘了。”
“什么事儿这么忙?”李欣儿见王源眉宇之中带着一丝疲惫之态,也不忍责怪,轻声询问道。
王源摆手道:“回头再告诉你们,先去歇口气儿。”
众人来到厅上,婢女沏了茶水上来,王源撩袍端坐,众人坐在一旁。王源连喝几口茶水,紧张的下午,一口水也没下肚,他早已很渴了。
“行装都打点的如何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么。”王源微笑问道。
李欣儿嗔道:“你还说呢,你说走,我们全家老少便打理行装。昨日带今日,一大帮人忙的脚不沾地,可算是打点妥当了。”
王源点头道:“辛苦了,那就好。明日清早便要出发,今晚大伙儿都早些睡下,去益州的路可不好走,争取早日抵达,安顿下来还能安安稳稳的过个团圆年。”
李欣儿点头道:“知道了,但是有两件事要问问你,刚才奴不是对你发火,而是这事儿要请你示下,你却又不回家。”
王源笑道:“那两件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