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的我都懂,但是我却是那败者一方,这叫我如何坦然面对?先生难道没有一点办法么?父皇那里难道没有半点余地么?”安庆绪颤声道。
严庄缓缓摇头道:“你若还对陛下抱有幻想,便是大错特错了。我觉得你应该换一种思路了,陛下那里若能有说服的余地,我岂会不劝说陛下?”
安庆绪搓手皱眉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那该怎么办才好?父皇既决意要除我为庆恩让路,我能有什么办法?”
严庄静静道:“二公子,你小的时候,有没有特别喜欢过一样东西?”
安庆绪愕然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庄道:“你只管回答我便是。”
安庆绪仰头想了想道:“我六岁那年,阿兄过生日,父皇送了他一匹小马。那马儿甚是精神,通体雪白,神骏非凡。阿兄骑着他到处显摆,神气活现的。我眼馋的紧,心心念念的想骑一次,可是阿兄就是不肯。连睡觉都将那马儿拉进他的屋子里。我心里就像是猫儿挠了一般的想,为了那匹马儿当真是茶饭不思。”
严庄道:“后来如何?”
安庆绪垂首陷入回忆之中,轻声道:“后来,我娘亲见我快要发疯了,便去求父皇,希望父皇也能赐我一匹一模一样的马儿。谁知父皇听到此事后不但没赐给我马儿,还把我大骂了一顿。他说我没有出息,看到好东西得不到却又不去想办法,只知道茶饭不思作践自己,根本不去争取。我便问他,如何才叫争取?父皇说,我若喜欢一样东西,便千方百计要弄到手。求不到便偷,偷不到便抢。后来,我终于骑到了那匹白马,阿兄虽然比我大,但气力没我大,有一天他骑马在门前走,我冲上去将他摔下了马儿,然后我骑着马儿跑了。阿兄爬在地上哭,回家后娘亲狠狠的骂了我一顿,但我却并不在乎,因为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严庄缓缓点头道:“果然,这件事的解决之道你已经知道了,无需我多言了。”
安庆绪愕然道:“我知道什么?我并不知如何解决啊。”
严庄沉声道:“你刚才自己的故事里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而且是你的父皇亲口教给你的办法。而且很有效果,你确实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不是么?”
安庆绪张口愕然,终于缓缓道:“你是说,我父皇当时说得那句话?”
严庄缓缓点头道:“对,求不到便偷,偷不到便抢。只要你想要,任何办法都可以试。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只要得到了,你便是胜利者。胜者为王败者寇,要胜利便需不择手段。”
安庆绪鼻息粗重,他猛然领会了严庄的意思,心脏不争气的砰砰快速跳动起来。
“可是……这是洛阳城啊,我们手无兵马,如何去抢?”
“未必便需要兵马,莫非你打算明着去抢不成?莫忘了抢之前还有个偷的办法。若抢不成,何妨用偷?就看你有没有决心。”
“有,当然有。我的命都快没了,岂会再有留守?只要能扭转局面,我愿意做一切事情。只要能达到目的。”安庆绪咬牙道。
“包括……背负弑君夺位的骂名么?”严庄冷声道。
安庆绪面孔扭曲,咬牙道:“他没把我当儿子,我干什么要认他为父?他要杀我,我为何不能杀他?”
严庄微微点头道:“好,既然你有此决心,我便奉上一计。附耳过来,你听听成不成?”
安庆绪忙伸过头去,严庄伸脖子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轻声细语,安庆绪神色数变,脸上忽喜忽忧。半晌后严庄缩回脖子,低声道:“你觉得可行否?”
安庆绪道:“就怕那小子不可靠。”
严庄沉声道:“你不必担心,那人由我去说服。我相信他必会答应。”
安庆绪道:“那便没有任何顾虑了,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善后之事。”
严庄微笑道:“所以需要过几日方可,过几日长安的十万兵马便要调集归来,这件事显然不能在兵马调回之前去做,否则史思明岂非要趁机作乱。十万兵马调回洛阳,善后之事便也简单易行了,就算有人怀疑,三万禁卫军还能和我十万大军对抗不成?到时候他们效忠于你便罢,若是不愿效忠,便杀了禁卫大将军,换上心腹之人便是。”
安庆绪激动的手都发抖,连声道:“对,对,一切听先生吩咐便是。这几日我要不要去见见父皇,迷惑迷惑他?”
严庄冷笑摇头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王府里的还,我怕你一见他的面便会吓得哆嗦露了马脚。陛下虽然眼盲身病,但你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不当之处,便会立刻被他察觉。”
安庆绪打了个寒战,他完全同意严庄的话,在安禄山面前,自己从小到大的任何鬼心思都无所遁形。若自己怀着这么个大鬼胎在他面前晃悠,自己定然会露出马脚,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躲着比较好。
第837章 三城(一)
攻克壶关之后的第三日,王源率三千骑兵终于从太行山峡谷的崎岖官道之中走了出来。之所以比原定的时间多用了一日,原因很简单,第一个原因是因为李欣儿的箭伤严重,王源不得不多留一天的时间。
李欣儿的箭伤是贯穿肩胛骨的伤势,属于重伤,虽然用了伤药以及公孙兰秘制的药物,但这种伤势可不是轻易便能痊愈的。所以为了伤势的恢复,为了能经得住后面的旅途颠簸,王源还是冒险做出了在壶关多呆一日的决定。
当然,李欣儿的伤势并非大军多留一日的唯一原因,另外一个原因便是,王源希望能趁机拆除壶关的两座中墙。这么做原因很简单,王源不可能派兵留守此处,自己只要一离开,不久后壶关便又将落入敌手。虽然壶关在自己的手中被破,但不得不承认这座关隘的防御体系甚是坚固和独具一格,将来要重新夺回壶关,势必又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与其将来在这里吃亏,不如现在就毁了它的防御体系,为将来做个准备。
于是乎,兵马一起动手,将两座高墙上的箭塔和石头房舍全部拆毁。高墙因为都是花岗石和大青石垒砌而成,无法进行摧毁。王源便让人在两座高墙下方的城门洞中堆积柴火猛烧,直到烧的岩石崩裂坍塌,活生生将两座高墙破坏出了两道巨大的缺口来。短时间内,要想将这高墙恢复原样是不可能的了。
其他关隘之中的各处防御要点之处,但凡能破坏的也都大肆的破坏了一番,将壶关的防御体系摧毁的七零八落。在王源率军离开之际,壶关已经被摧毁的七七八八,虽然依旧虎踞龙盘,但却徒有其表,不复雄关之名了。东西两边的城门捣毁了,城门楼烧毁了,高墙倒塌了,箭塔被夷平了,只剩下了一座青石的空壳。
七月二十九日清晨,王源和他的三千亲卫骑兵终于抵达了太行山峡谷的出口。远远朝外望去,眼前的景象和太行山西边的来路简直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太行以西,多丘陵山野纵横,地势起伏不定。然而眼前的山东之地,却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
众人心情大为畅快,从蒲州出发至今已经十一日,所行之路都是崎岖坑洼不平的地形,众人已经受够了。现在终于能看到山外一望无际的平原之地,怎不让士兵们心情舒畅。就连战马也似乎觉察到能够驰骋奔跑一展雄姿,它们也躁动不安刨踢摆尾起来。
出山谷之前,王源召集众人商议行程。几乎所有的亲卫军将领都赞成不用再昼伏夜出,而应该一鼓作气的冲向平原郡。王源其实也这么想的。太行山之东州县密集,不像来时可以昼伏夜出的赶路可避免行踪暴露。这里,三千大军只消一露面,怕是立刻便会被叛军发觉。隐匿行踪其实已经变得不太可能。
但若是大张旗鼓的赶往平原郡,便会造成两个后果。其一便是被左近的相州邢州以及东面的魏州等州府叛军兵马发觉,势必会遭遇拦截,发生战斗。其二,如果自己靠着骑兵的机动性冲出眼前州府的兵马拦截围杀,那其实也会将他们吸引着去往平原城。平原城下若是有大批叛军兵马攻城的话,岂非要遭受前后夹击?
相对而言。王源更担心的是后一种可能。王源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屁股后面跟着一大堆的叛军兵马,而自己不得不将他们吸引到平原城。自己的骑兵固然不惧围击,可以随时撤离,但那样一来岂非不但没有救颜真卿,反倒是坑了他了。
王源沉吟了片刻,然后他做出了个决定。而这个决定差点让所有人掉了下巴。
“我想我们不用太快的赶到平原城,既然已经到达了叛军腹地,又是平原之地,利于我骑兵作战,我们怎能不大展身手一番。所以,我有个想法。不如我们索性在相州邢州魏州一带横扫一番,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肚子里开花?”
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王源,心中均想:“恐怕也只有你才会这么想。居然要去主动攻击这一带的州府,就凭着这三千骑兵?这不是痴人说梦么?说好了去救颜真卿,救平原城的呢?”
王源看着众人惊愕的神色笑道:“怎么?你们都觉得我疯了是么?我可没疯,我是有我的理由的。”
“我很想听听你的理由。”公孙兰皱眉道。
王源笑道:“你们认为,叛军在这些州府之中还能有多少兵马驻守?我认为这些处于内陆的州府最多守军不过三五千。这三五千人分散于几处州府之中驻扎,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但若是他们合兵一处,几处州府县城的兵马一旦汇集到一起,少说也有一两万人,那对我们而言便是一种威胁了。”
众人纷纷点头,大帅这话倒是实情。三五千的叛军在三千亲卫骑兵眼中却是不算什么威胁。但一两万人的兵马,那便有些够呛了。若是被缠上不放,一定会有很大的伤亡。
“我们可以不管他们直接冲向平原郡,我们的脚力快,他们也追不上。但你们想一想,得知我们突袭而入,他们岂会不汇集兵马跟着追下来?一旦他们跟着追到了平原城下,而我们又未能及时解平原城之围的话,我们便要遭受前后的夹击了。与其如此,我们还不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着他们尚未得知我们到此的消息,来个闪电战,将他们各个击破。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将给叛军当头一棒,大灭他们的威风。而且还能让我们从容赶赴平原城,在其他叛军赶到增援之前又充足的时间解平原之围。你们看如何?”王源微笑道。
众将领恍然大悟,赵青眼睛放光,紧握着拳头道:“大帅所言极是,咱们来个闪电战,一举击破这几座城池。若能做到这一点,我神策军亲卫营之名将响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