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好一个围三阙一之法。柳大将军此计甚妙。”众将领纷纷叫道。
柳钧摆手道:“静一静。但这个办法能否奏效,其实取决于他们是否相信那条路真的是条生路。所以,这一切都要经过周密的布置。从地形上看,南边的山口外地势不平,不利于我骑兵冲杀。西边的出口是滁州城下,那是一条死路,叛军是绝不肯从西边出口逃走的,所以北边的山口最为合适。鉴于若一旦叛军逃出山谷,一万参战兵力需要全部部署在北便山谷外,那么关键的问题便是,如何能让叛军主动的从北山谷逃出,而无需动用其余的兵力去迫使他们逃走。围三阙一的精髓在于其余各处需要猛攻敌手,迫其不得不逃,但目前看来,我们却无此条件。因为我没有那么多的兵马参战。”
众人也是挠破了头皮,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有什么比手中兵马足够,但却无法调用更尴尬的事情?就像是饿了几天几夜,看到满座的鸡鸭鱼肉却只能喝稀饭吃窝头充饥一般,这简直太折磨人了。
柳钧眉头紧锁,王源一直教诲的话响起在耳边。
“打仗并非只是斗勇,谋略在某种时候比交战本身更为重要。譬如赤壁之战,大战之前的谋划是取胜的关键,当一些谋略都得到落实后,战事的结果便已注定。所以一场战事胜败与否,战前的准备乃是重中之重。多动脑子,不仅要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还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知己知彼,便可游刃有余。”
柳钧忽然沉声开口道:“这几日叛军士兵叛逃投降的有很多是么?”
“那是,这几日每天都有几百叛军士兵叛逃投降咱们呢。”后军统将马鸣点头道。
柳钧道:“有没有问他们叛军营中的情形?”
“问了,叛军营中现在人心惶惶,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听说安庆绪那小子天天晚上嚎啕大哭,跟丢了魂似的。严庄那老小子倒是有些气度,若不是他压着,叛军早就乱了。他们还说,安庆绪和严庄现在都快反目了,安庆绪责怪严庄把他带上了死路,差点杀了严庄呢。”马鸣沉声道。
柳钧微微点头,沉声再问道:“逃过来的人当中都有些什么人?”
马鸣道:“上到将军,下到士兵都有。对了,还有两个是太监呢,是那个安庆绪身边的太监。”
柳钧眼睛一亮,沉声道:“太监?安庆绪身边的?”
“是啊。一个叫叶德章,一个叫杨德好。两个家伙满身的尿骚气,跑过来的时候尿了一裤子。所以我对他们印象很深。”马鸣道。
柳钧一拍桌子道:“立刻带他们来见我。”
……
夜黑如墨,山风吹过山谷上方,几座小山上的树木发出呜呜的怪叫之声,活像鬼哭狼嚎之声。山谷之中,叛军的营地中央,安庆绪的营帐里还亮着灯。但这一路前来,排场东西已经丢了不少,营帐里照亮的也只是几根白烛罢了。
安庆绪面色惨白的托着腮坐在黯淡的烛火之下,他面前的案几上摆着几块冰凉的面饼和一碗浑浊的水。兵马困死在山谷之中,连饮水都成了问题,幸而山谷之中有个池塘,虽然水很浑浊,但总算是有了可饮用的水,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安庆绪哪有半点胃口,事实上今天一天他只吃了几口东西,这晚饭时送来的面饼他一口都吃不下。耳听着山风在周围的小山上呼啸,树木发出奇怪的叫啸声,给人感觉像是周围不知多少孤魂野鬼在游荡,让他如惊弓之鸟,惊恐万分。
“陛下,这面饼太难吃了,这水也太难喝了,一股臭味,喝到嘴里还是满嘴沙子。陛下,咱们可怎么办啊。”女子的声音响起,安庆绪皱起了眉头,说话的是安庆绪的爱妃梅妃,这女子已经抱怨几天了。
“陛下,你倒是说话啊,咱们难道真要困死在这里不成?叫严庄想想法子,咱们离开这里吧。”梅妃娇滴滴的声音在此响起。
“住口,有的吃喝便不错了,过几日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你这女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为吃穿不适吵闹不满。滚,给朕滚得远远的。”安庆绪暴怒起身,转身怒骂道。
梅妃站在内帐门口,呆呆的看着安庆绪,忽然捂着脸哭着跑进了内帐之中,紧接着要死要活的哭号之声响了起来。
“叶德章,去告诉她,再嚎丧的话,朕便一剑砍了她。”安庆绪怒骂道。
“陛下,叶内侍他……已经找不着了。”黑暗之中,一名小内侍怯生生的道。
安庆绪这才想起,今天一早,自己贴身的两名内侍叶德章和杨德好便消失不见了。找了全营也没找到,很显然,这两个家伙昨夜逃走了。
第987章 复返
“两个狗东西,朕迟早会抓到他们,将他们身上的肉一条条的割下来喂狗,叫他们知道背叛朕的下场。”安庆绪咬牙切齿地骂道。小内侍在旁噤若寒蝉。
时间流逝,夜色已深。发着呆的安庆绪也有了困意,后帐里的哭声也早已停息了,安庆绪也有了些睡意。不论如何,总是要睡觉的,哪怕明日便要死去,硬撑着不睡觉也无改大局的,自己也想不出任何脱困的办法。
“伺候朕,安歇了吧。”安庆绪哑声道。
“是,陛下。”小内侍揉了揉站麻的双腿,上前来扶安庆绪。
就在此时,大帐的门帘不知何时呼的开了,一阵清冷的夜风吹了进来,顿时帐中的几根白烛被吹得火焰歪斜,眼看就要熄灭了。小内侍忙冲到帐篷门口去压住帐幕,突然间,他惊讶的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安庆绪皱眉看过去,然后他的脸色也瞬间的变了。只见帐篷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他在熟悉不过了,正是消失不见了的两名贴身内侍。矮胖子是叶德章,高瘦子是杨德好。
“陛下,奴婢们向您请罪了。”叶德章和杨德好两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被撕的一条条的,散乱的发髻中还沾着青草和树叶,显得极为狼狈。两人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你们这两个大胆的畜生,还敢回来见朕?朕宰了你们。”安庆绪勃然大怒,怒目圆睁,伸手从桌案上抓起宝剑来,一把抽出剑身便冲了过来。
“陛下,您杀了我们吧,奴婢死罪,奴婢不忠不义死不足惜。奴婢们不该抛下陛下逃走。陛下要杀了奴婢们,奴婢两个毫无怨言。可是总得容奴婢说了话再死,也不枉奴婢们连夜跑了回来。”叶德章边磕头便叫道。
“是啊陛下,求陛下容奴婢们把话说完,您再杀了我们。”杨德好也道。
“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竟然背叛朕,就这么逃走了,朕还容的了你们么?你这两个混账东西。”安庆绪怒骂道。
“奴婢该死,奴婢们实在是怕的狠了,所以才逃走了。但奴婢们为了实在放不下陛下,所以还是回来了。陛下,容奴婢们说几句话吧。”叶德章哭叫道。
“呸,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安庆绪抬脚踹了叶德章一个跟头,叶德章仰天摔倒,忙又爬起来跪地磕头。
“有什么临死前的话便快说,说完了朕便杀了你们。你们可莫指望朕会饶了你们。”
安庆绪虽然话说的狠巴巴的,但语气明显软了。叶德章杨德好两人一直是安庆绪的贴身内侍,最知道安庆绪的心思,伺候的服服帖帖的,办事也利落的很。安庆绪对他们也很器重。也正因如此,这两人忽然逃走,安庆绪才更加的生气。但看到两人一副平日犯了错时苦苦哀求的样子,安庆绪的心却又软了。毕竟自己身边的贴心人已经不多了,在这个穷途末路的时候,安庆绪很希望能有人在身边给予慰藉,平复心中的恐慌。
“多谢陛下开恩,多谢陛下开恩。”叶德章杨德好两人连连磕头,以他们对安庆绪的了解,安庆绪多半是不会杀了自己了。
“朕可没开恩,你们有屁便放,说完了话朕再砍了你们。”安庆绪冷哼道。
“好好,听凭陛下发落便是。陛下息怒,且坐下听奴婢们慢慢说。”叶德章爬起身来,上前欲搀扶安庆绪。安庆绪冷哼一声怒道:“别碰朕。”
叶德章并不缩手,依旧搀住了安庆绪的臂膀,安庆绪抖动了一下胳膊没有甩脱,口中骂了几句,也并不固执,被叶德章和杨德好一边一个扶到案后的椅子上坐下。
“陛下您坐,您喝口水消消气。”叶德章端起桌案上的茶碗来,一眼瞟见茶碗之中浑浊的白水,顿时皱眉道:“小毛子,我们只离开了一天,你就给陛下喝这个?你这个蠢材,不知道好好伺候陛下,我打死了你。”
那小内侍忙道:“不是我故意如此,只有这种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