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斥候兵退下之后,王源坐在椅子上有些沉默。高仙芝在旁沉声道:“贤弟,是否这消息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王源摇头道:“倒也不是,出兵之日起,我便做好了这个准备。没想到李瑁如此果决,居然放回纥兵马回援了。五天时间,唔……回纥人怕是已经过了关口长城了。穿越戈壁沙漠抵达丰州怕也只需要五六日了。看来我们是赶不及提前攻占丰州了。”
高仙芝点头道:“确实如此,大军还需休整补给,渡河后起码还需三四日方可兵临丰州。那是赶不及了。”
王源道:“兄长,既然如此,倒也不用着急了。仓促行军反倒不好。既然此战难以避免,那咱们便和他们一战便是。”
高仙芝看着王源道:“你当真决定要和回纥骑兵决一死战么?那可是八万回纥精锐骑兵啊。”
王源摇头道:“不,是十万。丰州受降城中还有起码一两万回纥骑兵。”
高仙芝点头道:“说的很是,十万骑兵,十万骑兵,这一仗……怕是场恶战。李瑁这么做明显是希望我们和回纥人火拼一场,他坐收渔翁之利。这算盘打得很精明。你当真要按照他的想法,如他之意么?”
王源沉吟道:“迟早会有一战,晚战不如早战。李瑁这么做也未必能捞到好处。斥候定已经将消息禀报至宁州,李珙李璲等人定已经出兵了。说不定他们已经抵达长安以西了。长安兵力空虚,李瑁此时怕是已经慌神了。”
高仙芝点头道:“说的也是,这本就是我们的计划。和回纥人一战也在计划之内。但这一战,或许将极为惨烈。贤弟,你准备好了么?”
王源抬头看着高仙芝微笑道:“兄长,我一直都准备好了。此战胜负干系大局,这应该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一场战役了。我会全力以赴,也希望兄长能助我一臂之力。”
高仙芝微笑道:“那是当然,我岂会不助你一臂之力。贤弟,是时候告诉众将这个消息了。今日之战后,军中轻敌情绪弥漫,从现在起,他们需要明白眼前这个严峻的局面。大战将至,每个人都需要全力以赴。”
“好,咱们这便去召集众将开会。”王源站起身来,挺了挺胸,阔步而出。
郡衙大堂上灯火彻明,被召集来的众将济济一堂在衙门大堂中高声谈笑,情绪热烈之极。军中诸将都是第一次见识到虎蹲炮的攻城威力,这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这一战之轻松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所以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好。
众将闹哄哄议论的时候,王源和高仙芝并肩步入原怀远郡衙门大堂中,众将立刻停止议论,起身朝王源高仙芝两人拱手行礼。
王源和高仙芝两人微笑还礼,落座后,高仙芝清清嗓子,开始了会议。
“诸位将军,容我通报一下今日战事的情形。唔……咱们仅仅花了两个时辰便攻下怀远城,毙敌七千六百余,俘虏三百人,缴获战马两千匹,而我军伤亡不足七百,这是一场完胜。诸位将军,该为自己鼓个掌吧。哈哈。”
高仙芝哈哈大笑着,带头鼓起掌来。掌声响起一片,众将领笑哈哈的议论纷纷。
“还是这虎蹲炮厉害,好家伙,轰出去一轮,城墙便坍塌一层,这架势,简直山崩地裂一般。这场战事的功劳该记在虎蹲炮上,我等都还没过瘾,便结束了。”宋建功哈哈笑道。
“是啊是啊,这东西个头不大,威力怎么这么强?我神策军有此神器,岂非天下无敌么?”众将连声附和道。
高仙芝微笑道:“那也不要这般自大。虎蹲炮虽然威力巨大,但却也不能太过将其吹嘘的神乎其神。对于攻城,虎蹲炮还是有大用的,但若野战厮杀,它便没什么大用了。诸位将军是觉得这场战事不太过瘾,没有杀的开心,那么接下来的战斗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众将知道接下来是会议的重点,均收敛笑容,静静聆听。
高仙芝洪亮的声音继续响起:“诸位将军,此战之后,大军将再次东渡黄河进入关内戈壁沙漠。咱们的下一个目标大伙儿也都明白,那便是丰州和受降城。但你们要知道,回纥八万骑兵已经从长安撤回丰州,他们应该比我们早到丰州,所以我们抵达丰州城下时,将要面临的是八万精锐回纥骑兵。不对,应该不止八万,加上丰州受降城等地的回纥兵马,当有十万之众。诸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神策军虽然也有十万兵马,但我们只有五万余骑兵三万余步兵外加一万余炮营辎重兵马。要面对的十万回纥精锐骑兵,这可是我神策军从建军以来遇到的最强劲敌。所以,诸位将军,从现在开始,你们要严肃对待这场大战。本帅重申一遍军纪,从今日起,所有将士都要严守军令,令行禁止,严格执行命令。我们不能犯下任何一个错误,否则,我们都将折戟丰州城下。”
众将领悚然动容,即将对阵十万回纥骑兵,那可不是开玩笑,这件事众人其实心里早就明白,平时也沉甸甸的放在心里不愿提及。骑兵的战斗力本就恐怖,更何况是十万在马背上生活的回纥骑兵。神策军建军以来从无敌手,曾有过六万胜十八万的记录,但今日的局面可比当日通州之战更为凶险。眼下,终于到了要正面面对这个事实的时候了。
第1033章 惊变
堂上气氛顿时肃穆了起来,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起来,每个人的心脏都不争气的跳动加快,喉头也开始滚动吞咽口水。
“怎么?都怕了么?”高仙芝淡淡问道。
“怕个球,干他娘的。十万回纥骑兵又怎样?咱们神策军可不是吃素的。再说,咱们有大帅和高副帅坐镇指挥,怕他怎地?”刘德海大声叫道。
“对,咱们有大帅和高大帅呢,两位大帅便抵百万雄兵,咱们又不是没有以弱胜强过。当年打吐蕃,去年通州之战,那一场不是恶战?又当如何?还不是咱们胜了。”众将纷纷伸着脖子叫道。
高仙芝呵呵一笑,看了王源一眼道:“我们二人可抵百万雄兵么?我是抵不上的,你们王大帅一人便抵百万雄兵了。王大帅,你给兄弟们说几句吧。”
王源一直静静的坐在旁边没说话,闻言微笑点头道:“好,那我便来说几句。”
王源咳嗽一声,扫视全场。目光所及之处,将领们都静了下来。目光期待的等待王源说话。
王源微笑道:“诸位兄弟,形势刚才高副帅已经跟你们说清楚了,我们即将要面对的便是十万回纥骑兵。若是攻城的话,倒也还好。他们若缩在城里,我们反倒是优势,因为我们有攻城的神兵利器,他们在城中只会被动挨打。但我估计,骨力裴罗不会这么干,这个人以勇武强悍著称,指挥作战也有些门道。否则以他小小回纥部落万人不到的实力,如何席卷突厥各部,短短两年不到便经营到如此地步?所以,骨力裴罗必定会做出最佳的选择,那便是跟我们在戈壁滩上进行一场硬对硬的大战。”
众将默然不语,皱着眉头静静的听着。
王源继续道:“十万回纥骑兵,论战力,当在我十万神策军之上。我神策军虽不是软柿子,但多出一倍的骑兵,便多出数倍的战力,这不是盔甲兵器的精良便能弥补的。但有一点诸位莫忘了,我一再强调,打仗不是单纯的实力的对比,而是智谋士气战力后勤等等诸方面的综合比拼。按照古人的说法便是天时地利加人和。今日提前宣布即将面对的劲敌,不是要诸位胆怯,而是要诸位做好迎战的准备。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要有迎接此次大战的准备,既不能盲目自大,也不可怯敌畏战。”
顿了顿,王源续道:“诸位兄弟,咱们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神策军不是我王源一人便能建立起来的,神策军之所以有今日威名,之所以有百战百胜之功,那是所有兄弟们提着头拼来的。我要你们坚定一个信念,神策军不会在我们手里败亡,他只会越来越强大,强大到可以秒杀一切强敌。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大帅说的对,任何人休想战胜我们神策军,我等会誓死捍卫神策军的荣誉,誓死捍卫百战百胜的威名。”众将领大声叫嚷道。
王源点头微笑道:“对,就是要有这股劲。谋略安排交于我和高副帅之手,诸位的使命便是严守军令冲锋陷阵一往无前。本帅还是那句话,我不敢保证每个人能活着离开战场,但我敢保证的是,你们的妻儿老小会得到妥善安排,你们将无后顾之忧。若我王源战死了,那是我的命,你们活下来的也要照顾好我的妻子儿女,这是我们神策军兄弟之间的承诺。我们既为兵士,杀敌便是我们的职责,战死疆场便是我们的荣耀,这是我们的宿命。所以,我们不问我们的敌人是谁,我们只问他们在哪里。”
“说的好。我们不问对手是谁,只问他们在那里。贤弟这句话便是我神策军的精魂所在,这句话应该成为我神策军的座右铭。”高仙芝大声喝彩道。
众将热血沸腾,群情激奋。大帅每一次的鼓动都让人激动不已,即便听了太多次大帅的激励之言,但每一次都能让人抛却心中的恐惧,让人生出誓死杀敌一往无前的决心。
王源微笑点头,沉声道:“明日起,宋建功大将军率两万兵马前往十五里外黄河岸边搭建浮桥。其余兵马在此休整三日。三日后李宓将军将押解粮草前来补充。这之后便是我们挥军东进,誓死杀敌之时。这几日,诸位回营整肃军纪,言明利害。好吃好睡养精蓄锐,因为渡过黄河之后,怕是再无闲暇之时了。黄河以东的戈壁滩上,将是我们的战场。”
众将齐齐起身,拱手轰然应诺。
……
次日上午,王源和高仙芝交代了一声,请高仙芝留在城中巡营坐镇,自己则带着柳钧赵青谭平和五十名亲卫出城前往黄河岸边。怀远城东十五里是黄河的另一处渡口,名曰:黄羊渡。此处水流平缓,是黄河几字弯仅有的几处天然渡口。对岸大片戈壁滩上的黄羊经常可以游过河西吃草,故而得此渡名。黄羊都可渡河,这也从侧面说明此渡口河水之平缓。
去黄羊渡口自然不是要监督宋建功的搭建浮桥的差事,那无需王源操心。今日天蒙蒙亮,宋建功便带着人手前去了,他是想赶在太阳炙烤之前的清晨多做些功夫。王源来此是想提前渡河到对岸去。虽然昨晚的会议上王源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担心,但面对这场恶战,战前的准备王源绝不敢掉以轻心。他要渡河去对面,和赵青柳钧等人往北奔行一日,借以了解关内戈壁之地的地形。
此战面对的十万善于骑射冲锋的回纥骑兵,王源当然不会傻到在一望无际的平整戈壁滩上与之正面冲锋,那是最愚蠢的作法。面对两倍于己的骑兵部队,排山倒海的冲锋之势会像浪潮一般的吞没己军,那绝非是王源希望看到的场面。此去要寻找有利的作战地形,回头构建沙盘进行推演谋划,做好充分的战前准备。
抵达渡口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但见黄羊渡口河滩上人头攒动,上万兵士正在来回穿梭搭建浮桥。从城中运来的各种木材木板羊皮筏子等物资堆积如山,宋建功正和手下将领满头大汗的指挥着搭建浮桥的工作。几个时辰时间,河面上已经有了一截被固定在水面的浮桥的雏形。
见王源等人抵达,宋建功忙赶过来行礼,禀报道:“大帅,卑职保证三日时间必将搭好浮桥,请大帅放心。”
王源微笑道:“我可不是来监工的,找几艘羊皮筏子送我们过河。我要去河对面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