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这些作甚?我错了还不成么?是我小看对手了。王源的神策军战无不胜,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从他们今日的手段,我便能体会到之前和他为敌的对手是多么的绝望。罢了,马勇,事已至此,恐怕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识时务立刻投降,第二条便是拼命。你觉得我们该选哪样?”
马勇咂嘴道:“拼命?怎么拼命?大伙儿主动出城去送死?还是等他们破城之后被三万骑兵围杀?大将军,拼命是必死的,恐怕只有投降一条路了。但即便是投降,却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答应。毕竟刚才,他们的使者被我们射伤了,他们一定很生气。”
田承嗣翻着白眼道:“无论如何,咱们总得试一试不是么?兄弟,你出城去向他们求和,看看他们是否允许。若他们不准,咱们……咱们便死战一场便是。我想他们会答应的,他们应该不至于那么小气。”
马勇叹了口气道:“好吧,事已至此,只能去试试了。”
“辛苦兄弟了”田承嗣哑声道。
骑兵队交错而过后,一片黄尘弥漫之中,北门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马勇单骑窜出城门后,城门在后方迅速关闭。马勇看着眼前城下一片弥漫的黄尘,用手捂着鼻子策马冲过吊桥。
城头上,田承嗣瞪着眼睛看着马勇没入了弥漫的烟尘之中,身影逐渐模糊不见。不久后,烟尘散去,马勇的身影重入眼帘之中的时候,他已经抵近远处一万大军的前方数百步之处了。
远远的,虽然听不清说话的声音,但可以看到,对方骑兵阵中冲出十几骑来将马勇团团围住。马勇指手画脚的在说着什么,对方士兵只静静的骑在马上没什么动作。忽然间,马勇拨马往回飞驰,对方十几名骑兵齐齐弯弓搭箭对着马勇的后背一阵乱射,马勇在马上晃了晃,然后栽倒尘埃之中。
“啊。马兄弟。”田承嗣厉声大吼着,他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马勇是他的心腹好兄弟,脏活累活都是马勇在干,自己有他在不知轻松了多少。然而,自己却眼睁睁的看着马勇被神策军给射杀了。田承嗣的心一阵抽搐,痛苦欲绝。
然而,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很快涌上了心头,马勇被射杀,那说明对方根本就不接受投降。也就是说自己连投降这条路都走不通了,只能走最后一条路了。想到这里,田承嗣的心一阵紧缩。
“禀报大将军,东西城门遭受敌军攻击,守城兵力不足,怎么办?”士兵们催命般的禀报声传入耳边。田承嗣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足无措。两圈下来之后,士兵们大部分都跑不动了,瘫坐在城头喘息。第三圈已经没人有气力赶去防守了。对方的两万骑兵已经分别于东西城外发动了进攻,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旦夕之间,东西城墙便要破了。现在却连投降的机会都没了。
“兄弟们。”田承嗣缓缓道:“大伙儿只有一条路了,便是跟着我杀出去。你们也看到了,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杀他们几个垫背。是汉子的跟着我杀出北门,趁着他们北门外兵马不多,杀出一条血路。”
所有的士兵将领都用看着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有人低声嘟囔道:“这不是要大伙儿都去送命么?明知道是送死,还要大伙儿去,真不是东西。”
田承嗣大吼道:“谁说的?是谁?”
众人不敢说话,田承嗣挥着长刀走近一个个的士兵面前逼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士兵们被他凶恶的样子吓的不敢看他,只低声哼哼着:“不是我,不是我。”
田承嗣举刀怒吼道:“由不得你们不去,你们当了兵,便时刻准备着去死。谁敢不听号令,老子便宰了他。老子从来就手下不留情,你们……哎呦……”
田承嗣忽然哎呦了一声,身子一歪,扑倒在城垛上。在众士兵惊愕的眼神中,但见田承嗣他高大的身形因为重心靠上之故,穿着重甲的身子转动不灵,整个人竟然头重脚轻的往城下翻了过去。
“救我……”田承嗣叫道。
身旁最近的两名士兵中的一个伸手去抱他已经悬空的大腿,但忽然腿弯里被人踹了一脚,身子一个趔趄手中抱了个空。下一刻,田承嗣的脚消失在城垛之上的空气里,两息后,城下传来重重的摔落之声,其中似乎还有骨头断裂的清晰的喀拉声。
所有人立刻扑倒城墙边缘探头往下看去,只见田承嗣庞大的身躯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扭曲在城墙下方。他的头顶着地面,屁股冲着天空,脖子扭转奇怪的角度。显然是头先着了地,脖子已经彻底的断了。
“田太守……”众人大叫道。不过这叫声里居然有一丝松了口气的味道。
“田太守怎么摔下去的?”
人们很快便开始探究他是如何扑倒矮小的城垛口进而摔下城楼的原因。阴谋论者很快脑补出他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或是被人暗绊绊的摔下去的等等诸般猜想来。但几名士兵很快给出了答案。
“我亲眼所见,他是踩到了地上的一根圆木,圆木滚了一下,他便摔倒在城垛上了。哎,真倒霉。”
这句真倒霉中充满了快意和幸灾乐祸。
“那我们怎么办?田太守马别驾都死了,我们怎么办?”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我们……”众人咽着吐沫相互看着。
“快逃命啊,还想什么?老子先跑了。”一名校尉哐当丢下了手中的弓箭,快速的将盔甲脱下扔在城墙上,然后一溜烟的下城而去。
“跑啊,逃命啊。”下一刻,城头哐当咔擦一片忙乱,所有人都开始丢弃兵器脱掉盔甲,然后抱头鼠窜窜入城中,混入街道上混乱的人群之中。
一个时辰后,神策军骑兵攻克蒲州。
……
第1065章 立威
傍晚时分,一骑快马将蒲州陷落的消息送达长安。刚刚接到田承嗣命人送来的誓死守卫蒲州,拖住神策军骑兵,保卫长安安全的奏折,还正在和身边人大赞田承嗣忠义的李瑁顿时傻了眼。
“混账东西,还说能拖住十几天,两个时辰没到便被破城了,简直可笑。吹牛皮倒是有一套,什么大言不惭城池坚固兵马强悍,都是不堪一击。”李瑁大怒着将田承嗣的奏折撕成了碎片。
“陛下息怒,田承嗣怕也是尽力了,他也算是一员猛将……”内侍黄安低声说道。
“大胆……你还敢向着他说话,是不是得了他的好处了?”李瑁怒喝道。
“奴婢岂敢,奴婢岂敢。奴婢的意思是说,王源的这三万骑兵来势猛烈,便是冲着京城来的。田承嗣他挡不住,是因为对手太强。陛下此刻不必为田承嗣的事情上火,京城的安危才是大事呢。”黄安忙跪地磕头道。
李瑁心中一凛,皱起了眉头。
“朕京城中有四万多兵马,他们能……能攻破京城么?”李瑁说着这样的话,但语气却有些发虚。
“有陛下坐镇,京城自然稳如泰山。但奴婢觉着,最好不要冒这个险。奴婢不是涨他人威风,奴婢认为,京城是我大唐核心之地,陛下的安危更是重如泰山,要绝对保证陛下的安危才是。若是稍有个闪失……那可是天塌下来的事情。陛下切不可大意啊。”黄安低声道。
“说的也是,京城安危乃重中之重,即便是他们攻不下京城,但若是在周边肆虐,那也不是什么好事。看来朕要下旨命李光弼撤军了。可是李光弼现在已经攻到了宁州,现在要他退兵,岂非前功尽弃了。”
“陛下,军国大事,奴婢不敢多言。但奴婢总觉得,放任京城不管,让三万骑兵在京城下耀武扬威,那可要严重的多。况且,李元帅回兵的话,或可堵截绞杀这三万骑兵,消灭神策军主力骑兵,这可比一城一池的得失要重要的多。”
“说的很有道理啊,黄安,你最近有长进啊。最近在读书么?”
“陛下取笑了,奴婢懂的什么道理,奴婢也不识字,只是自己瞎揣摩罢了。事儿要陛下自己决断,可莫听奴婢胡说,不然出了岔子,奴婢可吃罪不起。”
李瑁呵呵而笑道:“你倒是缩的快。实话告诉你吧,朕已经命人去传旨了。李光弼必须要回来保证京城的安危。朕可不想让这三万骑兵在长安周围捣乱。再说了,程度早已揣测出了他们的意图。程度说他们绝对不敢攻城,而是要断李光弼的粮草。这件事很严重,李光弼的粮草若是断了,还怎么攻蜀地?若是拖延久了的话,被王源的兵马拖住,那可讨不了好。哎,说来说去,还是回纥人没用,居然被王源给打败了,十万骑兵啊,怎地便一战皆墨了。目前的形势,朕还需再等,等到南方的兵马再来个十几二十万,兵马数量足够了才能剿灭此贼。哎,说来说去,还是朕的实力有限。”
黄安恍然道:“原来陛下和程大将军早有计定,奴婢还自作聪明的说这些话,可真是多此一举了。陛下明鉴,咱们是该纠集个几十万大军,然后一鼓作气的平推过去,连山都给他推平了,王源便也没得蹦跶了。该忍耐还是要忍耐啊。”
李瑁微笑道:“是啊,黄安,你说的不错,该忍的还是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黄安道:“不知道王源那厮会不会得理不饶人,趁着咱们还没准备好便来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