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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马大唐 大苹果 3751 字 9天前

李贞元扑倒李宓床前,扶尸大哭。众人无不落泪。王源也流下了泪水。李宓去世,宛如断臂之痛。虽然李宓因为年事已高没有参与神策军的所有军事行动。但在王源的心目中,李宓留在后方镇守或保障后勤时自己最为放心。老将军不显山不露水,但却是王源心中最重要的心腹之一。王源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对自身的成长颇有裨益。然而没想到的,竟然在宁州这个地方魂归天国。

其实李宓的病若在后世的话未必会丧命,中风之症在后世已经有很好的治疗办法。最多不过留有后遗症,落下手足不便的残疾。但这是在大唐,伤风感冒都有可能送了人的性命,中风这种病自然根本就形同绝症。这也是王源甚为遗憾之处。

“贞元兄,节哀顺变。准备棺木,收敛老将军吧。”王源对扶床痛哭的李贞元劝慰道。

李贞元止住悲声,抹了眼泪点头道:“大帅,卑职想将阿爷的灵柩带回成都老家安葬,不知可否?”

王源点头道:“当然,岂能葬在此处?事不宜迟,如今天气酷热,不可耽搁。”

李贞元明白王源的意思,天气酷热难耐,尸体很快便要腐败,不能耽搁时间。当下忙张罗棺木,收敛李宓。王源静静的坐在李宓尸体旁良久,这才在赵青等人的劝说下出来。

夜晚的州衙大厅上,烛火摇弋。王源高仙芝以及军中将领皆在此处。王源沉闷的坐在案后,半晌也不说话,脸色甚是悲戚。傍晚时分,王源率众人送李贞元扶灵回归成都之后,回到州衙之中,王源便一直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不说话。众将也不敢出声,只得陪着他闷坐,厅上气氛沉闷之极。

终于,高仙芝轻声开口了。

“贤弟,节哀顺变,李老将军仙去,众人无不悲痛。但切不可因为此事而乱了方寸,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贤弟决断呢。”

王源轻叹一声,在烛火的阴影下抬起脸来,点头道:“兄长说的很是,我不该因为老将军之死而颓废。我们的麻烦还很多。”

高仙芝道:“伤逝悲痛乃人之常情,也不必自责。贤弟,关于目前的局面,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王源看了一眼满堂将领,沉声道:“诸位兄弟,有件事跟你们通报一下。柳钧的三万骑兵已经从长安西北横穿长安城西州县之地,穿越秦岭山口抵达金州。金州也已被柳钧攻克。但他的骑兵继续休整,我已经命他率军回归通州休整。鉴于目前的局面,大军整体都需要好好的休整,物资粮草都需要补充,故而大军不必回成都了,就在庆宁二州休整待命。”

“遵命。”众将齐声应诺。

王源顿了顿,继续道:“朝廷这次趁我大军离开蜀地的机会发动进攻,这是不宣而战之举。本人和你们都很气愤。我已经写奏折送往长安,要求陛下解释此事。但其实李瑁的解释无关紧要。这次之所以他们退兵,是因为他们被堵在宁州无法前进,见我大军归来,骑兵断其粮道,不得不撤兵罢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募兵厉马,迎接接下来的战斗,因为朝廷不久后一定会对我发兵讨伐的。”

刘德海叫道:“大帅,这一次一定要让李瑁解释清楚。干什么背后捅刀子?”

王源苦笑道:“你指望朝廷认错么?他们一定会有理由搪塞的。譬如他们会说,李珙他们逃回了庆宁二州,所以朝廷的兵马是为了他们而来。这样便冠冕堂皇了。这也是为何我们现在不能主动对他们进攻的原因。”

“大帅,不是卑职多嘴,咱们管那么多作甚,直接出兵干他娘的便是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了,咱们便是反了又当如何?干什么有这么多的顾虑?犯得着跟他们斗心思么?”刘德海大声嘟囔道。

刘德海此言顿时引起众人共鸣,众将一起大声附和道:“刘将军说的对,咱们扯旗干了便是。朝廷算个屁,李瑁算个球,大帅何必再顾虑太多,咱们起兵打到长安去,将李瑁赶下宝座去。”

王源皱眉摆了摆手,待众人安静下来后沉声道:“诸位兄弟,有个道理我一定要跟你们说清楚。我王源不是安禄山,我并不想和安禄山一样,被万世唾骂。”

“大帅,安禄山怎能跟您相比?您为大唐殚精竭虑,为大唐立下莫大功勋,那安禄山如何能比得上。现在是朝廷先动的手,李瑁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迟早要出兵讨伐我们。大帅这时候可不能心存顾虑。”宋建功大声道。

王源摇头道:“宋将军,你没明白么?朝廷一定会为这次进攻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的。这种情况下,我们骑兵便真的是反叛了。而我是不愿这么干的。天下的百姓也不喜欢再有一个叛贼出现。百姓的力量不可忽视。我怕的不是朝廷,我怕的是天下人心和悠悠之口。”

“可是大帅,卑职敢肯定,天下人尊崇大帅,比尊崇李瑁要多得多。大帅您难道感觉不到么?李瑁为大唐做了什么?大帅为大唐又做了什么?天下人难道都是瞎子么?”宋建功激动地叫道。

王源微笑道:“正因为天下人尊敬我,我才不能此刻扯旗而反,那会让天下人失望的。”

宋建功气的跺脚长叹,刘德海也气的眼珠子乱转,他们根本不知道大帅为何如此顾虑重重。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帅什么都好,但在这件事上实在太优柔寡断了。

“妇人之仁。”几乎所有人心里都这么评价王源的固执。

高仙芝见状忙开口道:“诸位,今日且不谈此事,诸位将军回营去休息,这件事择机再论。大帅也累了,都散了吧。”

众将不满的议论纷纷的离去后,高仙芝却留了下来。

王源托着腮看着烛火出神,高仙芝在他面前坐下,笑道:“贤弟,你把他们都气坏了。他们今晚恐怕是睡不着觉了。路上他们便商量了,回到蜀地便请求起兵直捣长安,你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呢。”

王源咂咂嘴道:“我不泼冷水难道火上浇油么?我神策军虽然百战百胜,但现在骑兵的时机可不成熟。一来没有起兵的借口,二来,此时我并无胜利的把握。照他们的性子,现在就要起兵去追李光弼,这可能么?况且骄兵必败,你难道没察觉他们现在开始膨胀了么?”

高仙芝笑道:“原来如此,你是因为这样才给他们泼凉水。不过你说的也是,现在时机确实不成熟。虽然朝廷偷袭了蜀地,但正如你所言,他们大可说是追逃李珙等人,我们也无话可说。我们此时起兵,倒是给他一个泼脏水的机会了。”

王源摇头道:“这是小事,我并不怕他泼脏水,我本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我说的借口是其皇位正当性的质疑的证据,有了这个正当的理由,我们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出兵。现在所有积累的声望和民心都会在起兵之后消失殆尽,这才是我不愿意轻易答应公开起兵的原因。”

“你说的这个理由真的这么重要么?”高仙芝沉默半晌,终于问出这个问题来,这也是他不太理解的地方。

“是的,非常重要。可以说是能否成事的关键。要知道古往今来那么多人欲夺天下而不得,原因何在?那便是没有考虑清楚这些。兄长啊,武力可以成事,但武力绝不可得人心,即便成事,也是个乱纷纷的局面。甚至可能造成各地割据,诸侯并起的乱局。我不想永远奔波在灭火的路上,所以必须要考虑如何才能一劳永逸。这便是人心层面的东西了,绝非武力可成。我说这话,你应该能明白的。”

第1069章 密信

高仙芝皱眉想了想道:“我似乎能听明白一些,但又似乎不太明白。”

王源点头道:“今日李宓将军故去,我心情不太好。改日寻暇,我和你好好的探讨一番。兄弟们是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你去安慰安慰他们,便以纯军事的角度说服他们便是,目前出兵胜算不大,这个道理他们应该能明白。”

高仙芝点头道:“确实,现在胜算确实不大。我们需要时间等待虎蹲炮和手榴弹的补充,这两样东西是我神策军胜利的保证,而我们现在却已经消耗殆尽了。”

王源点头道:“是的,十二娘来宁州,将六百枚新造出来的手榴弹带来了消耗了,我估摸着张正一怕是都要跳脚骂娘了。起码需要半年的时间,我们才能有可以一战的资本。就算是招募新兵,也要训练数月时间。这都需要时间啊。所以我现在反而希望李瑁随便给个解释,他若不顾一切的来攻,倒是个麻烦事。只要他给个理由,我便会表示接受,这样我们便有时间去准备。”

高仙芝皱眉道:“我明白,可是贤弟你想过没有,时间往后拖,朝廷兵马的数量也会大增。数月之间,朝廷兵马突增五六万。再等上半年,那数量将难以想象。到那时岂非更加艰难?”

“是啊,这也正是纠结之处。我需要时间,其实李瑁也需要时间。我准备好了,李瑁也准备好了。但我宁愿等上半年时间,等他出兵来讨伐我,那我便无所顾忌了。我对神策军有信心,数倍之敌我并不放在眼里,我所虑只是要多造杀戮。朝廷新募之兵不过也是普通百姓罢了。”

高仙芝道:“那也没法子,到你死我活之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么,关于下一步的行动,二郎有何打算?为兄可以做什么?二郎尽管说。”

王源道:“神策军也要招募兵马,起码需要招募几万兵力填补损耗的兵马,新兵的招募和训练只能拜托兄长了,兄长去做,我才能放心。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躲是躲不过的,我的精力要放在虎蹲炮和手榴弹的制造加速上。早一天准备完毕,便早一天彻底了结此事。”

高仙芝缓缓点头,两人枯坐良久,各自回住处休息。

在宁州休息了一日,七月二十七日清晨,王源和高仙芝率亲卫营骑兵等人踏上回成都的归途。随行的还有数千伤兵,他们要回到成都养伤,所以队伍行进的很慢。两日后抵达陇州时,朝廷圣旨送达。果不出王源所料,李瑁在圣旨上解释了李光弼率军攻打庆宁二州的原因便是为了围剿李珙等人的谋逆兵马,所以造成了误会。

李瑁圣旨上言道,他已经就此事严厉的斥责了李光弼,降了李光弼的爵位。并且随着圣旨带来了李光弼的亲笔道歉信。

圣旨上还对王源高仙芝出兵击溃回纥人之事不吝词句的夸奖。加授王源太尉之职,对神策军中的重要将领也一并嘉奖。若不知内情之人,还当真以为李瑁对神策军击溃回纥人之事欣喜若狂。但王源和高仙芝自然知道,这是李瑁的缓兵之计。李瑁显然是要争取时间扩充兵马,再来个秋后算账。好在王源也打着这样的主意,双方倒是在这个时间点找到了奇怪的平衡,心照不宣的保持了一团和气。王源甚至写了奏折道谢,并且奉上了不少珍贵的战马兵器的战利品献给李瑁。两方表面上一团和和气气,背地里都开始了磨刀霍霍。

行行复行行,一路上所经之处,王源受到了百姓官员们的热烈迎送。盛夏将过,一路上看到沃野千里,田地中稻禾丰硕,一派安居乐业的繁荣安定之景,这多少派遣了王源心中对李宓之死以及当前局面的忧心,逐渐的放松了起来。再加上这一路有了众妻妾同行缓缓而归,一路上叽叽喳喳莺声燕语,倒像是带着妻妾们游山玩水一般,心情也逐渐的快乐了起来。

有件事在路上悄悄的得以敲定,那便是崔若瑂和王源的婚事。李欣儿对于崔家之事已经知道的很详细了,对崔若瑂的遭遇很是同情。况且崔家变故多少是因王源而起,而王源在扬州时和崔家有了婚姻之约,这件事便顺理成章了。李欣儿欣然决定到了成都之后便着手安排婚事,让崔若瑂进门。崔若瑂激动不已,好几晚都在被子里捂着哭了几场。既感伤于家破人亡之痛,又高兴于终身有靠,再不似无根之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