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看善保,都会有不同的惊艳,不过是一张俊俏的脸罢了,后宫要多少有多少,万紫千红,花团锦簇……但偏生是他,一个男子,竟也越看越能看出味道来。他可以狡黠油滑,他可以冷酷狠辣,他可以卑微至尘,但我知道,他总有一日,可以鹏飞万里,得到属于他的尊贵。
那时候,他便可以用那冷静而美丽的双眼,睥睨着整个天下,以及这天下的大多数人。
那是一种奇妙的预感。
善保进了殿,略低着头,腰却挺得笔直,看的我嘴角忍不住挑上笑容:他,是在戒备吗?
或者是心虚的戒备,就算是低头来见高高在上的皇后,然而心底那份不愿服输,却仍旧令他不肯弯腰,似乎是想要向那高高在上的人展露他骨子里的一份坚持不屈。
“奴才善保,给皇后娘娘请安!”单腿跪倒,以下见上的礼节,才令他真的半俯身下去,只是……有几分是真正心甘情愿?
我觉得有趣,便略微倾了倾身子:“起身吧,不必多礼。”
善保闻言,站起身来,却仍没有抬眼看我,只说:“皇后娘娘交代奴才的事情,今儿办的还算顺利,奴才怕娘娘您担心,是以一回宫就来见皇后,禀明情况。”
“本宫不会怪罪你唐突的,”我慢慢说完,问道,“找到那合适的人儿了?”
“托娘娘的洪福,找到一个再适合不过的。”他沉声回答。
“那就好……”我沉吟着,能让如此出众的他称赞为“再适合不过”,那定然是天下无二了,至此,心头一块大石放下。
脑中几个念头略略飞舞,我唤道:“善保,你上前两步。”
善保略一抬头,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飞快看了我一眼,又飞快低垂下去,睫毛掩映住眼神儿,他的脚下却没有丝毫的迟疑,迅速向前走了几步,很快的我同他之间的距离,便只有两人之宽。
不知为何,望着他近在咫尺、眉目越发如画的脸,如此逼人的艳色,纵然无意,也透露出些让人窒息的微妙感觉。
刹那间,我竟有些后悔方才的决定。
然而此刻若再开口叫他后退,无异于暴露内心的不安,我只好恍若无事,才略压低了声,对他说:“今儿有些晚了,明天你一出宫,就给本宫把这句话儿给散布出去,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要做的巧妙,让人觉得那是无意之中流传出的机密,而且是真实的机密。”
善保双眸一动,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有种蝴蝶兰花瓣被风吹动般的美感。
我故意视而不见,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看向空无的地方里去。
善保听完我的话,说道:“皇后娘娘想让奴才传的是——”
“就说……皇后娘娘留新月格格在宫内相陪,意思是想替格格另寻条出路……”
善保点了点头:“奴才明白了,娘娘的意思是先让那人听到如此传言,动了心志。”
“你说的不错,”我知道他是聪明的,不然这件棘手的事情也不会交给他来做,“明天就传这一宗,后天明后天,就再慢慢地火上浇油,比如……已经替格格找到合适的人选,再比如……格格已经有所松动,安排了见面,之类……务必要铺垫着来,让他一步步变得不可收拾。”
“奴才明白,这件事操之过急是不行的,奴才会仔细看着,端详火候行事。”
我垂下眸子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嗯,说的是……善保你会不会觉得,本宫这么做有些不择手段?”
“回娘娘的话,奴才以为:只要能够达成目标,不择手段也只是一种手段。”
我有些惊讶:“不择手段也是一种手段……哈哈……”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善保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却有几分不容忽视的歪理。
善保却又说:“其实奴才以为,娘娘这么做也只是人之常情,若是娘娘不插手,皇上震怒下来,免不了会有人人头落地,娘娘如此做,也算是秉着上天有好生之德而已,哪里会不择手段了?”
他果然极会说话,纵然知道这话半真半假,心里听了还是觉得舒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