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保压低声说道:“其实这件事也是我的臆测, 不过嬷嬷你并非别人, 就同你私底下说说也无关紧要, 我瞧着皇后娘娘之所以不肯将这件事告诉嘉妃娘娘, 乃是为了她好。”
“什么?”容嬷嬷大为吃惊,“副都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善保说道:“就如嬷嬷你所说, 你终日都在皇后娘娘身边, 都没有发觉有人向娘娘告密, 所以我大胆来想, 不是没有人向娘娘告密, 而是那告密之人嬷嬷你就算见过,却想不到他就是那人。”
容嬷嬷叫苦:“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若我见过那个人却不知道是他,那么他又是怎么向娘娘告的密呢?”
善保叹了一声,说道:“嬷嬷,这就是娘娘远不同于我们奴才之处,娘娘心细如发,能人所不能,自然可以从一些毫不起眼的蛛丝马迹里也能看出事情的本源。”
“副都统你的意思是?”
“嬷嬷, 你多想想娘娘这几天见过的人就会知道那告密之人的真正身份,如你所说……也会明白娘娘之所以不肯对嘉妃说那人是谁的原因,娘娘是不想要嘉妃在临去之前心头含恨, 所以才拒绝了她。”他顿了顿, 才又缓缓说道, “娘娘表面上看来是不近人情, 实则……却是大大的留情了。”
容嬷嬷苦思冥想:“那让我好好想想,我是真个儿想不通,娘娘所见的人我也都见过,怎地偏生我就不知道呢。”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听到这会儿,心底百感交集,不知是什么滋味。
没想到,我那么做的用意,善保他竟然能够猜到。
我真是大大的震动了。
就如容嬷嬷所说的,我见过的人,她也都见过,怎么就没见过那告密之人?原因是……那个告密之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无意中的一席话,竟然点破了我,让我从而怀疑上了嘉妃。
而那个人,就是十一阿哥,永瑆。
永瑆在阿哥所外等了那么久要见永璂,送了香囊给我,彼时我还没有起疑,后来永瑆来坤宁宫请安,我抱着他,便同他说起来,永瑆无疑中说了一句“我听先前伺候额娘奶娘嬷嬷的宫女说,香囊里的药草很有用,戴了的话,便不会有虫敢咬”,谁也不知道,我当时听的时候,先是无意,后来缓缓想得深入,心头嗖嗖的发冷。
我偷偷地将永瑆的香囊取下藏起,派善保去查探。却又故意命人带永瑆去偏僻之处玩耍,永瑆发现丢了香囊之后,嘉妃自然会着急,永璂之事乃是前车之鉴,为了永瑆好,嘉妃当然会回去原地寻找。
我当时跟嘉妃说“那告密之人”,为的只是敲山震虎。
没想到她竟然会问起来,我怎么回答?我若是回答是从永瑆那里得的消息,嘉妃的心里会怎么想?她心心念念所要保护的人,为了他不惜以身犯险的人,竟然是无意出卖她的,如此的造化,让人啼笑皆非,又觉悲冷。
我本来因着永璂的事情对嘉妃有些恨意,冲动之下便想要说出来刺激一番嘉妃,然而转念一想,却仍旧决定缄口。
嘉妃已经时日无多,我不想要她觉得,是永瑆害了他。
其他的,随便她想吧。我已经仁至义尽。就如善保所说:已经留情。
然而我没想到,连容嬷嬷都不知道我的心思,善保竟然能够猜的一清二楚。这怎不令我吃惊?
用过晚膳,皇帝竟然再度来了。我表面欢笑恭迎,一想到昨晚之事,心有余悸。暗地里长叹。见了皇帝,不免又赶紧地将新月之事同皇帝说了。
“什么,新月要出家?”皇帝听说,先是大为震惊,后来经我慢慢解说,却很快想通,反而面带喜色,只是不好露出十分来,只叹说道:“这也难得她了,以格格之身入佛,倒的确是一桩流传千古的美事佳话,何况太后也是个虔心礼佛之人,若是听说,必当欣慰。”
“新月是个懂事的孩子,先前不过是被努达海一时迷惑。此刻她清醒过来,深深悔改,想要以己身入佛,为太后、皇上祈福,自然是好的。”我微笑说道,“料想太后也会欢喜。”
“嗯……朕也实在没想到,新月竟有如此转变,前些日子朕召见的时候她还哭得泪人一般,非努达海不嫁呢,”皇帝提着眉毛,摇摇头,似那一幕不堪回首。回头望着我却又笑眯眯地说,“景娴,你可当真令朕刮目相看!简直可令顽石低头啊。”
“这也是皇上的宽容感化了新月,她才能大彻大悟,并非臣妾一人的功劳。”我笑说道。
皇帝喜得眼睛眯起来,思索说道:“这样倒也好,本朝繁荣鼎盛,奇人辈出,新月格格以格格之身入佛,将来也必定是一件流传千古,劝人向善的好事,哈哈哈。”
正在其乐融融,皇帝探身过来,两只眼睛盯着我,笑微微说道:“景娴,时间不早啦,朕明天就要动身去承德啦,今晚上不如还是早点的……”
我正要说话,却见门口有人迟疑着,似出不出的样儿,皇帝身边的太监问道:“门外什么人啊?”
便见有人慌忙出来,跪地行礼,说道:“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奴才是延禧宫当差的,令妃娘娘那边,好像觉得不太舒服呢。”
我素来针对令妃,这一刻却差点笑出声来,面上翩翩皱起眉,关心问道:“什么,令妃怎么了?”正巧皇帝也向前一步,简直配合无间。
皇帝看我一眼,反而说道:“景娴,别着急,问清楚再说。”
那奴才说道:“令妃娘娘夜晚的时候就觉得腹痛,不过一直忍着没有声张,这会儿似乎疼得更厉害了,令妃娘娘派奴才来看看皇上是否有时间可以过去瞧一瞧。”
“叫了太医没有啊?”皇帝问道。
“已经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