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必他也经常做出一掷千金的事吧?这种环境,很容易就能打上对台。”她指了指对面屋子,说道,“你看,这又喊人过来了。”
因为大秦商人人数较多的关系,这一间扬屋里挤满了花魁,倒是把那边比得不够热闹。蕙娘是有心人,已留意到那头正不断往屋里请人,很明显,是想要压过这屋的风头。
那皇商被蕙娘点醒,看了一眼,也不禁笑道,“真是个好赌气的人。”
他欲要也加几个人,却为蕙娘止住,道,“我们才在人家家门口撒过野,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种面子没必要去争。”
她发了话,众人自然不敢违逆,还有人殷勤为她去问游女,游女立刻满是仰慕地说了些多摩藩主争雄斗富的故事。那皇商听了,不由哈哈大笑,告诉蕙娘道,“这位出手十分豪阔,曾有过请全吉原游女吃荞麦面的壮举!”
这话一出,众人都大笑起来,蕙娘也是忍俊不禁。又听那游女说了些轶事,已知日本物产贫乏,国内的贸易活动不多,虽然银贱,但来往的需求少,国土又小,票号存在的意义的确不大。就算要做走私商船的生意,经过定国公一番梳理,这几年走私商船怕也是元气大伤。盛源号十有八.九,应该是看不上日本这块市场的。其实,就是她也觉得,日本距离朝鲜毕竟是近了一点。
但除了日本以外,周边各国都还算有利可图,要和盛源号做这个交换,就必须摆平乔家。这件事,可得费些思量……
正事已完,蕙娘此时已经失去逗留兴致,见诸人都乐在其中,便照会了桂皮一声,正好起身告辞。可才喝了几杯淡似水的辞行清酒,人都没起身呢,隔邻屋内,忽然传出了一声怒吼,隔着庭院都能清晰听闻,紧接着,一道壮硕身影便拉门而出,大叫着直奔向了这边屋子……
-修改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忽然很想写小权和蕙娘一起扮一对朋友周游世界,感觉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啊,不过大家应该是不大想看哈哈哈|
今天险险赶在时段前了!
ps 这里说的一些日本的事都是脱胎于江户时代的一些故事,加入了我自己的设定这样。不过那时候日本是真的很落后很穷就对了……我每次看江户时代的故事,都觉得他们挺可怜的物资极不丰富,这里还没提到那时候吃个白米饭对日本人来说是大件事呢
☆、286桃花
众人自然都吓了一跳,在此离奇的危难时分,桂皮表现出值得称道的勇气,他一下把蕙娘护在身后,拉到屋角牢牢地保护了起来。倒是各位亲卫,都喝得微醺,也是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人拉门而入冲进屋内,方才反应过来,那人却是已经一边喝骂着什么,一边操起烛台,狠狠地抽打在了一位商人身上。
不过,有定国公的贴身亲卫在,一个人能耀武扬威到哪去?在最初的诧异过后,两个人高马大的亲卫一出手,立刻就把他给拿住了。其中会说日语的几人,已和他吵了几句,蕙娘点了点桂皮的肩头,笑道,“不必这么紧张,一点自保的功夫我还是有的。”
桂皮估计这才想起,蕙娘怎么说身上也有武艺,他放松了肩膀,让到一边,蕙娘这才能仔细打量这位莽汉:他的穿着和吉原里的男子没什么区别,头发也剃成常见的月代头,不过作为和人来说还算是高大的,此地住民体型都比较小巧,在同汉人的打斗中很难占到上风,而他好歹还是和亲卫们过了几招才落败被擒的。从游女们的反应来看,这位身材‘壮硕’的和人,应该就是多摩藩主了。
吉原不许携带武器,他是空手过来的,众人也没有对他多么过分,不过把他按到在地罢了。因蕙娘不会说日本话,便有人解释给她听,“这位藩主大人脾气比较暴躁,本来便因为江户湾中的事,对我们有许多不满。因我们出手豪阔,在排场上盖过了他,他越发生气。而刚才公子询问他的故事,也是我们不够谨言慎行,倒笑了起来。这里的对话哪里是能瞒得住的,不消一时三刻便传过去了,他道我们是笑他寒酸,更是气得不成,便跑过来想要寻衅滋事。这会正让我们放他起来,一对一地比武决胜负呢。”
人在异乡,多一事不如省一事,虽然是幕府不识趣在前,但大秦的所作所为也不能说多么宽厚。如此强力压迫,和民心里有情绪是很正常的事,对多摩藩主的态度如果太苛刻,激起吉原众位客人的不满,被围攻那可不好玩了。蕙娘不免皱了皱眉头,道,“这可不大好,你们不要压迫得过分了,告诉他,我们是大秦国公身边的近人,让他小心点做事。口角几句没什么,若是一定要伤及人命,说不得只好上幕府说理去了,到时候,国公爷自然会为我们出头。”
那人依言正要翻译时,扬屋老板娘也过来调解道歉,据她说,因吉原里不分上下尊卑,平民也可追打武士,因此在此寻欢作乐的客人,酒后放浪形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多摩藩主只是不忿自己被讥笑寒酸,因此过来打架。他的从人都在邻屋没有介入,可见其没有把事情闹大的用意。
这个解释虽然荒唐,但也勉强能让众人满意,最好还是定国公身边的亲卫大部分都不懂日语,蕙娘能从几位商人的脸上看出,多摩藩主肯定是骂了些不中听的话,不过他们日后还要来日本做生意,把事闹大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因此几位商人都没有开口罢了。
这么一场不快的插曲,到底还是在老板娘的如花笑靥中被化解开了,多摩藩主被她不客气地呵斥了几句,只好乖乖回去饮酒,至于蕙娘等人,也重整旗鼓开始作乐,这几个商人虽然按捺住了没和多摩藩主较真,但到底也有些不快,又喊了几位花魁过来,这才个个渐渐气平,又是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地,将场面重新炒热。就连蕙娘,也不提要走的话了,只在屋角盘坐着欣赏花魁歌舞。
桂皮如今觉得此地很不安全,蕙娘不想走,他反而要走了,同几位亲卫商量了一下,便来催促蕙娘离去。蕙娘摇头道,“走不了了,现在还是吉原里安全一点。”
日本武士是可以带刀的,多摩藩主如果纠结武士在吉原外头滋事,那才容易酿出血案,比较起来,自然是在吉原内过夜,第二天天明以后,众目睽睽之下出城回船更保险些。桂皮等人听了都道有理,连几个皇商都有些警醒,不过他们毕竟更熟悉日本人,也有些不以为然,直言相劝,“公子请放心,这些日本人,最是吃硬不吃软,宝船在湾口停泊的时候,咱们做什么,他们都是逆来顺受的。若是您受了委屈,回头一状告到国公爷那里,倒霉的肯定还是多摩藩主。他只要还有点脑子,都不会在吉原外头和您为难的。在吉原里,什么事还都不当真,出了吉原,他也要向幕府交代啊。”
一状告到国公爷那里?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和定国公见面说话,更别提还要说起她逛妓院的事了。蕙娘笑了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各位只管寻欢作乐,我也愿享受一番温香软玉之福。”
就算众人都存有巴结之意,但毕竟在船上久了,也觉得压抑,现在又都有了酒,兼且蕙娘还这样说,便真又回去欣赏歌舞,拿碎银子逗引游女,如此笑声震天地喧闹了一番,各自都拣选了相好的游女,各自去屋内安歇了,倒是定国公的那些亲卫们,虽然也逢场作戏了一番,此时却并不肯离去,蕙娘让他们自便,他们却道,“船只要在江户湾停泊一阵子的,寻欢作乐的日子还有。可公子若是出事,小人必定粉身碎骨。”
蕙娘再四言说不必如此,他们方才轮班下去休息,那会说日本话的亲卫蒋四自告奋勇在蕙娘身边留守,免得万一有事,她无法和别人沟通。蕙娘也只好由得他们,因此时已过了子时,众人渐渐地都散去休息了,蕙娘便把花魁和乐师都遣了回去,只要了一间屋来休憩,她让桂皮睡在屋角,自己盘膝而坐,预备打坐过一整晚。
权仲白传授给她的这套养生功法,若是常作,的确有宁心静气的效果,蕙娘运功许久,再睁眼时,本来的疲惫倒渐渐消散,见此时天色已经微明,她便起身出外,才走了几步,蒋四便跟上来道,“公子,您可是要去便所?我给您领路。”
蕙娘笑道,“不必了,我在庭院里走走,散散心。”
她拉开屋门,踱到廊下,只觉一阵凉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便靠在柱子上抬头看了看天色。——偶一低头,忽然发觉对过屋门被推开了一角,有人在屋内极为怨毒地望着她瞧。蕙娘不由倒退了一小步,喝道,“什么人。”
蒋四忙赶上来,用日语喝问了几句。那人倒也不十分藏头露尾,听见喝问,便把门又拉开了一点儿,冷笑着露出了一张略带青紫的脸——不是多摩藩主又是哪个?蒋四同他说了几句话,面色便直沉下来,对蕙娘道,“所幸公子谨慎,此人方才问我们怎么没回宿屋……连宿屋的名字都给打听到了。”
多摩藩主既然有此能耐,很有可能就会派人来夜袭宿屋。蕙娘倒是不担心自己出事,不过事情闹大总是不好,她冷冷地瞥了多摩藩主一眼,哼了一声。多摩藩主又说了一长串话语,蒋四听了,神色益发玄妙,他忽然回头低声对蕙娘道,“他说了许多朝廷的坏话,还说,还说皇上得位不正,说什么……正统继承人现在海外,日后打回来时,将看到我们的下场。横竖都是这些大逆不道的疯话。”
蕙娘心头猛地一动,她面上不露什么端倪,也同蒋四低声道,“你不要表现得太凝重,你这么问他,口气生气点儿:什么正统继承人,胡言乱语。难道幕府竟然不承认大秦朝廷的正统?简直是荒谬,皇上是太子登基,名正言顺,这话传出去,是要惹起战争的。”
蒋四能做到定国公的心腹,又可以说懂日语,也不是什么笨人,对定国公出海的目的,不说是心知肚明,起码也是比较明白。蕙娘又点拨了几句,他哪还不知道如何表现,当下便和多摩藩主隔着庭院对骂了起来,蕙娘倒是能退到一边,观察着多摩藩主的表现。
从这个大名的做事风格来看,多摩藩在幕府中应该还算能说得上话。鲁王在东逃时和幕府有过接触的事,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幕府和大秦关系一直冷淡,他们当然没有必要对朝廷献殷勤,给鲁王添堵,顺水推舟地做个人情倒是大有可能。如果仅仅是这样,蕙娘并不担心,她怕的是,焦勋走通过一次的航路,又被走通了一次。鲁王到底还是把前往日本的航道给打通了……这都到了日本,想要不为人知地进入大秦,办法多得是。他派出来的人手,是肯定会联系自己的旧部的,焦勋现在可还借用着鲁王密使的身份呢,如果和新密使遭遇上了,局面岂不是更加复杂?现在他手里有达家私兵与鲁王的残余力量,倒不是不能糊弄过去,但不论怎么说,这都够令人心烦的了。还有,多摩藩主的这番话,意思是在暗示,若鲁王要对大秦开战,幕府会站在鲁王这边提供补给?
这不是什么太美妙的消息,就蕙娘所知,跨洋作战基本等于是天方夜谭,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补给跟不上趟。如果日本志愿给鲁王做补给,从这里往新大陆又有一条相对稳定安全的航线,那么鲁王肯定是能对大秦造成一定的困扰。虽然也许不能颠覆政权,但也算是比较严重的外患了。如果那时候皇帝身子又告崩溃,主病国疑时,他能闹腾出多大的动静还真不好说呢。
也难怪皇帝这么在意鲁王的去向了,人都走了,还能对皇位发起这么有力的冲击,的确可称得上野心勃勃。蕙娘在心底思忖了一番,将可能的种种情况都考虑个遍,方才轻声问蒋四,“怎么样?他说了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