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选址虽然还是纸上谈兵,但却是十分重要的决策,封锦和蕙娘两人无法下定决心,到后来竟要把许凤佳、林中冕这两个一文一武的大管家拉来参赞,连权仲白和杨七娘都帮着一道整理资料。杨七娘十分擅长文书工作,帮着众人拟了一张表,把势力分布、地理位置都标了出来。众人围着一张表出了半日的神,许凤佳道,“我看,要找出那么一块可以先占了再和南洋本土朝廷联络的土地,实在是有点难。”
林中冕亦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不错,真有这样肥沃无人的土地,当地土人怎么也会过去几个的。除非要从荒地开垦,但那样的话,花费的时间就多了。”
他不禁又瞅了蕙娘一眼――此人和封锦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封锦毫不在意蕙娘的美色,林中冕却是一见蕙娘便惊为天人,差点没当场失态。还是看在权仲白就在一边,才没盯着蕙娘直看――又正色道,“我刚才看到婆罗洲一带的探子回报,恍惚看到那一带**频频,好像他们的殖民者国势已经衰微,有些自顾不暇了,又要排挤当地的华人……嗯,叫什么来着?排挤当地的华人公司,那里本来住了有两万多华人,正在打仗呢,双方摩擦频频,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在座的可以说没有一人是政坛初哥,均都明白了林中冕言下之意,许凤佳长长地哼了一声,意兴阑珊般道,“这个婆罗洲,就是从前所说的渤泥国吧?的确离我们也不远,那里的土地,是否适合耕种呢?”
杨七娘查看了一下表格,道,“那里就是以农业、矿产为主的,当地土人不是种地,就是在荷兰人――他们的殖**――手下做矿工,林兄说的那些华人,也是在当地开矿业公司的,就是因为他们也采矿,荷兰人想把他们排挤走,这才打起来了。”
林中冕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般道,“大秦眼皮底下,也容这些跳梁小丑逞威?婆罗洲离大秦这么近,这些华人,难道就不是大秦的子民了?敢欺负我大秦的子民,是瞧不起我们的天威炮么?”
众人均是一片沉默,过了一会,权仲白才轻声道,“小林,你也顶厚脸皮啊,一张口就是这么大义凛然的,你不慎得慌吗?”
林中冕耸肩道,“婆罗洲这么大块地,够我们种粮食的了,如果还不够,周边还有地嘛,那一带现在南洋土人就是傀儡,全听那什么荷兰人的话,既然现在荷兰人不行了,不乘势而起还等什么?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虽说南洋也不是什么好地儿,但毕竟离咱们近,多占几块地又不会吃亏,以后流放犯人还多个地儿呢。”
许凤佳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水师将军吧,成天尽想着打仗。我看,荷兰人要是打过来,你就该开心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大秦刚发明了天威炮,对这些泰西人的水师,他们也不是不熟悉的,就这些小打小闹的所谓舰队,在广州水师跟前根本就不够一碟菜。大秦要欺负人,还真不用看谁的脸色,就是皇帝之所以不想一开始就宣战,不也是因为怕耗时间么?荷兰人打过来?跨洋而来、劳师远征,面对大秦这么辽阔的国土,可不是自找死路?
“既然如此,不如速战速决。”许凤佳才损了林中冕一句,旋即也整了脸色道,“南洋一带,一年三熟、两年三熟都是有的。明年的这个时候,若能有稻米在田里,就是江南出事也不用害怕了。表哥你看如何?”
封锦微微颔首,眼神在婆罗洲一带游曳不去,半晌方问,“二少夫人怎么看?”
蕙娘道,“林大人都开口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是南洋通。从纸面上来看,婆罗洲是极好的,若非当地被荷兰人完全控制,宜春也想过去开分号呢。你们也知道,现在大秦开埠,各方来往通商,因此宜春号才能在南洋许多国家落脚。不过,荷兰人的买卖倒是做得不大,和大秦来往少,在婆罗洲,我们没这个体面……听从泰西做生意回来的掌柜们说,现在他们在泰西的确是不行了,有点后院起火的意思,泰西各国都在打他们的主意呢。其中就包括了和我们往来比较最多的英吉利人。”
这等于是在含蓄地支持林中冕,但又把自己摘得比较清楚:荷兰和大秦关系疏远,得罪了也就得罪了。说不定还能和英吉利联手趁火打劫他们一番,瓜分一下荷兰人在南洋的殖民地。反正有广州水师在手,大秦在南洋基本就是横着走,其余各国,只有看其脸色行事的份。
封锦又拿眼睛去看杨七娘,杨七娘犹豫了一下,道,“这件事很难兵不血刃地办下来,估计是一定要动武的了,只看是在前还是在后了吧……”
她又说,“还有一点一定要注意,烟土这东西,绝不能流传进国内一星半点。从前我们只是固守广州也罢了,还好守一点,英国人碰了一鼻子灰,也没再动运毒上岸的主意。但就我所知,这些年他们开始在南洋种、卖烟土了,这东西的危害,我给你们都仔细说过很多遍的,现在我们要和南洋有更多的接触,一定不能让这东西流进国内。”
她难得如此疾言厉色,双眼锐似尖刀,蕙娘看了都吓一跳,她对此事竟是一无所知,忙道,“什么烟土?这是什么东西,和烟草有什么关联?”
杨七娘还未说话,许凤佳已道,“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瘾头很大,比烟草大很多,就是我们叫鸦片的东西。这东西从前很贵,是当药用的――”
他看了权仲白一眼,权仲白点头道,“鸦片、罂粟都是国内原有的,不过提炼不易,种植也不广泛,不都知道是有瘾头的东西吗?如何又和英国人扯上关系了?”
“英吉利人把天竺给全占了。”杨七娘皱眉道,“现在那里就是个大毒窟,种了无数罂粟,他们几年前就想向大秦倾销鸦片了,不然,国内银两都涌入大秦,他们没银子使了么。那里的鸦片,质量又好、又纯,货又足,又只是国内价格的零头。你想想这多么可怕?还好,我们大秦现在还没多少人抽这东西,起码皇上和勋戚们没有碰这个的……”
“这种害人东西,谁会去碰?”权仲白有些不以为然地道,“李晟敢碰一口,我再不会给他看诊了。鸦片上瘾的人,往往倾家荡产的,那东西太贵了,用量还要逐次增大,最后死的时候痨病鬼似的,谁家愿意自己孩子变成这样?”
杨七娘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带着嘲讽意味地微微冷笑了数声,才续道,“我记得开埠后三四年,英国商船里就查出了三十多箱烟土,夹带在货物里运上岸。被狗闻出来了,问他们是什么,不肯说,好么,那一船人我是一个都没放回去。”
她面上煞气一闪,却没往下说,许凤佳代她补充道,“杨棋令我把那些人全都活剥了皮吊在港口,以儆效尤。当年所有英国人来广州必须经过搜身和狗嗅,查出有藏带鸦片的,全都活活剥皮处死,在港口风干。所有英国商船进港,税加三成。在那次以后,英吉利人被吓住了,到现在还没敢有什么动静。当然,也是因为这东西还没有多少人吸过,他们随便也卖不出去……”
他说来还是若无其事,可众人看着杨七娘的眼神,均都不由一变:活剥人皮,这是多可怕的事。就是蕙娘自己,平时自诩心狠,此时也不免打了个寒颤。杨七娘却行若无事地道,“非常事非常手段,你们到了南洋,看看当地那些权贵不人不鬼的样子,就知道鸦片的可怕之处了。立夏在南洋开庄园,手下有谁查出来吸鸦片的,立刻就沉海处死,就这样严厉,她的庄园里每年都还要死上几十人。当然,是以土著人为多,但你想,这些土著人多么穷困,都要设法去吸鸦片,就可见这东西的厉害了。”
众人都继续报以一片敬畏的沉默,封锦半晌才道,“那年你给我写信,却没说活剥皮的主意是你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