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神情,看得福王竟有些心疼。
哪怕从前宁王还在他身边,充当一个无权无势的依附者之时,他也没有心疼过宁王。
而眼前的宁王,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心疼。
仿佛这世间所有的苦难,都加诸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福王忽然不知道该责难他什么了。
“你……是因为他伤了沈侧妃一条胳膊,所以才砍了自己的胳膊赎罪是么?”
宁王不再开口,朝他示意了一下桌上的茶盏。
福王哪还有心思喝茶?
“如果不是你派人这么做的,父皇会有英明圣断,四弟和沈侧妃也不会怪罪你的。可你如今在朝堂上杀伐决断,这又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想逼宫篡位不成?”
逼宫篡位四个字,惹得福王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连忙看向宁王,唯恐福王叫破此话,会让他恼羞成怒。
而宁王的面容依然平静。
“大哥说笑了。你又怎知,父皇若是驾崩,不会将大位传给我?”
“你!”
圣上是绝不可能把皇位传给宁王的。
如果会,那也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矫诏篡位。
这话听在福王耳中,和赤裸裸的篡位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他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父皇想把皇位传给谁,你我心知肚明!你别以为父皇如今病重,朝中唯你马首是瞻,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四弟很快就要回京了,在他回来之前,我就是拼死也不能让你乱来!”
福王妃心中一颤,连忙拉着他坐下,生怕他激怒了宁王。
话说到这么赤诚相见的份上,彼此都难看。
宁王抬起眼来,慢慢地站了起来。
“大哥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自己。你到底是想遵从父皇的命令,还是想让晋王即位?如果父皇的储君人选就是我,你还会遵循吗?”
福王愣了愣。
“不可能!我不用想那么多,父皇的人选和我心目中适合的人选,就是同一个!而你呢?你狼子野心,要不是因为你的背叛,我何至于此!”
福王至今想起他昔年的做小低伏,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心中就来气。
“你的戏演得真好!自己设计了四弟和沈侧妃,还在我面前装醉,让我去父皇面前告状!你现在做出一副对沈侧妃情深义重的样子,有什么用?!”
他指着门外的元魁,元魁的头不自觉又低了下去。
“难道把他的一条胳膊砍了,就足够赔偿了吗?你这是自作自受,你要是真对沈侧妃有情意,那你做的这些破事算什么?”
看起来是情意,其实全是伤害。
这个道理简单到,连福王都看得明白。
假如一开始没有那些阴谋算计,那现在沈风斓便是宁王妃。
一切都会和原来不一样……
宁王霍然走到架子边上,抽出了一把宝剑。
“你闭嘴!”
那剑架在福王的肩颈上,寒光阵阵,吓得他不敢说话。
他说什么宁王都不恼,唯独沈风斓的事,他不愿意听。
福王妃吓得惊呼一声,唯恐他伤及福王。
“三弟!你快把剑放下,你们都是兄弟,有话好说……”
任凭她苦苦劝说,宁王握剑的手纹丝不动,目光森冷地看着福王。
“我还称你一声大哥,不过是念在昔日的情分,给你一点面子。你拿什么来阻拦我?就凭你如今的地位,连朝堂都上不了,还想阻拦我?不觉得可笑吗?”
福王看着那柄剑,额上的汗水冒了出来。
就在宁王以为他会退缩的时候,他却忽然站前了一步,福王妃惊呼一声——
那柄剑已经从他的肩颈,直直逼到了他脖子的肌肤。
福王道:“是,我无权无势,阻止不了你。那沈风斓呢?你不派人去岭南刺杀四弟,不就是因为沈风斓吗?现在你做的这些,等她回来,你要如何面对她?”
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什么父子手足,天理伦常,君臣之道。
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沈风斓,能让宁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