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蓦然伸过来一只有力的胳膊, 她整个人顺着力道往后跌去,恰好落入了傅言怀里。
“汐朝,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吵架的。”傅言去而复返, 抬眼见场上闹得不成样子,索性将赵汐朝圈在怀里。往后退了几步。
“……这到底是怎么了?执名……执名。”赵汐朝晃了晃脑袋,冷风一吹,又经过这么一场动乱。仅有的酒意也烟消云散了。
“七王爷, 你今日插翅难逃,本侯劝你放下刀刃。圣上并非一定要了你的性命, 可你若是一意孤行,谁也保不住你!”明连攥紧拳头,冷眼看着执名挥剑杀人。
武功高强的人, 到底是不一样的。即便身中“凤凰引”, 也尚有力气残杀人命。在挥剑杀了第六个涌上来的官兵之后,软剑上的鲜血如同一条小溪流, 顺着冷刃缓缓流下。
“……让我束手就擒?简直就是……荒谬!”
像是回应这句话一般, 执名右臂一震, 电花石火间挥出数剑。他周身僵硬, 每催动一次内力,浑身的血液就像是被灌入水银,四肢也渐渐失了力气。可强行运气的结果就是,几乎每移动一步,就像是有千斤的力道坠着四肢。
血,大量的血染红了地面。执名杀红了眼睛,只觉得满腔的愤怒和恨意支撑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愤怒是激发恨意最直接有效的情绪,执名抬袖,狠狠擦了唇边淋漓的鲜血。苍白的五指,紧紧攥着刀柄,不偏不倚的对准了赵汐朝。
执名艰难万状的缓了口气,摇了摇头,苦笑道:“赵汐朝,你为什么一定要如此算计于我?你就非得让我死了才肯甘心?”
处心积虑,这种才叫处心积虑。费劲心思的让他放松警惕,就等着今日的致命一击。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眼前这个女子满意。
若是不爱,终究是不爱的。成全别人,委屈自己这种愚蠢至极的事情,他这辈子只做一次,就足够厌倦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赵汐朝往前踏出去一步,惊慌失措的摇着头,“执名,你听我说,我……”
“住嘴!”执名一声厉呵,使劲震了一下软剑,虎口不堪重负,终于崩裂开来,鲜血淋漓,“我不想听你解释!我不想!你骗我,你骗我!赵汐朝,你居然敢骗我!你说,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要算计我的?说!”
“没人想要算计你,圣意如此,本侯也只是奉命行事!”明连将赵汐朝往傅言的方向一推,轻抬起手,眼底满是厌恶和恨意。
“来人,弓箭手,准备!”
从两旁迅速涌出来一波人,将执名死死的困在中间。手里的长弓蓄势待发,只要明小侯爷一声令下。便会数箭齐发,箭如雨下。管他是冷刃在手,还是武功超群,躲得过明枪,难躲暗箭。
“不要!住手!不要伤害他!”赵汐朝挣扎了几下,大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不要放箭!执名,执名!”
“不要再喊我的名字!”执名冷眼旁观,双眸赤红,发丝凌乱。冷风轻轻一吹,鲜红的发带连同额发一起飞扬了起来。他身上穿着赵汐朝送的衣裳,颜色鲜红的如同血管里汩汩流动的液体。
他恨这个世间的不公,更恨所有欺骗他的人!
“明小侯爷,你真的是恩将仇报啊!说到底,你的命也是我救的呢!”执名缓缓将目光钉在明连身上,恨不得将他身上戳几个血窟窿。剑尖滴答滴答淌着鲜血。他面色寡淡,惨白到几近透明,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更加凄楚。唇边点点的血迹,如同大雪中怒放的寒梅。
“既然你们都想要我死,那我又有什么好隐瞒的。要死,大家就一起死!明小侯爷,你敢不敢举着三根手指对天发誓,傅家长房的灭门惨案,同你们国公府没有半点关系?”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这原是多年前的惨案,早已经尘埃落定了才是。如何在今日又重新提起。况且傅明两家,向来交好。老国公如何会对傅家长房下这般狠手!
“你什么意思?”傅言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攥着赵汐朝肩膀的手,不由自主的发力。
“你说我是什么意思?太傅,其实你也不是个孝子,何必成日装出一副知礼明事的样子?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就是你这位好兄弟,他爹多年前设计暗害了你们全家!原本也是要杀了你的,谁料你的命居然这么好,掉下悬崖都没有死!”执名阴测测的笑着,昂着下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恶毒至极,“太傅啊,听说你爹娘死相极惨,满府上下都死光了。你把明小侯爷当兄弟,他可没有把你当兄弟啊!”
“他明知道你喜欢赵汐朝,还非要同你争。荆条打在身上的滋味好受吗?皮肉被抽下来一层的滋味好受吗?你还在等什么,血海深仇啊!杀了他,你就能替你全家报仇了!杀了他,再也没人同你抢女人了!”
“执名,你不要再说了!”赵汐朝慌忙搀扶住傅言,惊恐万分的低喃,“不可能的!明明是山匪杀人!是山匪杀人啊!”
执名眼里的笑意更盛,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什么比让别人痛苦,更能让他开心的事情了。他就是要撕开这些陈年往事,将那些丑的,恶的,血淋淋的事实摆在傅言眼前。
他要让赵汐朝好好看看。其实世间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恶毒。世间穷凶极恶的恶徒,并非是生来如此的。全是环境使然。
他执名得不到的幸福,宁愿毁掉也不要让别人得到。
“明小侯爷,我需要一个答案。”傅言随手从一个官兵腰中抽出一把长剑,缓步走了上前。
明连神色自若,微笑着反问道:“什么答案?”
“七王爷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明连神色不改,略矜持的指了指执名,道:“傅言,你该明白,以你我两家的交情。无论如何,我爹也不会做出那档子伤天害理之事。七王爷狗急跳墙说出的话,你也信么?”
“你说谁是狗?”执名阴沉着脸,往前走了一步,周围围着的官兵大惊失色,根本也不待明小侯爷下令,下意识的射出羽箭。
执名提剑吃力的挡了一阵,如潮水般的箭阵一波接着一波,只要一着不慎,瞬间能被人射成刺猬。
恍惚间,右腿被一箭刺穿,执名左脚才迈出一步,右脚缓慢的在地上拖行。拖出了一道血痕。
眼前突然闯进来一道人影,耳边骤然两声兵刃相接的声音,执名怀里一沉,整个人重重的往后倒去。
“……蕙娘?你怎么会在这!”执名眉头紧锁,试了几次也没能站起来,他双手揽着蕙娘的肩膀,试图将人推开。却摸到了满手的鲜血。
“咳咳咳。”蕙娘每咳嗽一声,便吐出一大口鲜血,脸上的神采瞬间抽离,只剩下一片惨白。
“执名,你让我回江北城,我一直没回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执名。自从我把你救回来的那一天,我就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你还年轻,不要一直活在过去。恨意只会将你身边的人,一个个全部都毁掉的。你需要的是一个开始,全新的开始,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蕙娘腹部中了一剑,大量的鲜血汩汩流出。她试着抬起手,想要摸一摸执名的脸,可试了几次都没能如愿。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她再也等不到执名回心转意的那一天了。
“不要!”执名大声嘶吼,抱着蕙娘逐渐冰冷的尸体,痛彻心扉的咆哮着。周围的弓箭手见状,面面相觑,均着不敢轻举妄动。
场上的众人闻声望去,就见执名缓缓的站起身来。他眼睛红得可怕,提剑杀光了所有的弓箭手。明明已经遍体鳞伤,可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软剑狠狠的掷了出去,正对准赵汐朝的方向。
“汐朝!”傅言离赵汐朝尚且有段距离,执名动作极快,几乎是瞬间就将软剑掷了出去,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傅言纵是拼了命的想要挡开这剑,可世事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只听“锵”的一声巨响,软剑偏离赵汐朝的耳畔划了过去,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几缕青丝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