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喘着粗气,冷眼瞥着太监总管,须臾,问道:“七王爷那里怎么样了?还是不肯服软?”
“回皇上的话,七王爷说什么都不肯服软,非但如此,连声惨叫都没有……”
“混账!”皇帝狠狠一拍床榻,因着情绪过于激动,猛烈地咳嗽一阵。宫里有的是千年人参百年雪莲,就是铁树都能补出一朵花儿来。他就不信吊不住这条命!
“要你们有什么用!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大理寺的刑具呢?为什么不给七王爷用!朕就不信,重刑之下,不出真言!”
“皇上恕罪!”太监总管吓得双膝跪地,额头贴在地面上,说起话来牙齿都咯咯打颤,“能用的都用上了,可是七王爷就是一声不吭。奴才……奴才也不敢下重手啊,万一要是把七王爷打出个好歹来,奴才……奴才……”
这话诚然不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说什么也不会让执名死,哪怕是要让他在非生非死的境地中苦苦煎熬。
“混账!”皇帝胸口一阵绞痛,勉强靠在床架上这才好些。艰难万状的吐了口气,虚弱道:“真是朕的好儿子啊!宁愿死也不肯向朕低头!”
太监总管头又垂下一分,自动当成个聋子。这种话不是他一个奴才该听的。在皇宫这种地方,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
许久,才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冰冷无情的声音,同这个温暖如春的宫室截然不同:
“既然如此,朕就要他在痛苦中死死煎熬,不得解脱。他不是恨朕,要杀了朕么?那朕就要让他顶着皇子的名头,在黑暗中苟延残喘!”
皇帝话风一转,压低声音询问道:“明连在牢中如何了?”
太监总管回道:“明小侯爷倒还好,皇上没让人给他上刑,自然没人敢轻易动他。只是,明小侯爷身子骨自小就弱,牢中阴冷潮湿,又犯了肺痨,终日咳嗽不止。恐怕……”
其余的话,他就没敢继续说下去。如今皇上有意要让傅家跟国公府自相残杀,明小侯爷若是真死在了大理寺,反而称了傅家的意。
果不其然,皇帝略一思忖,便道:“到底是老国公糊涂,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这些年来,中书令对朝廷有功,傅言又是皇子们的太傅。无论如何,朕得还傅家一个公道。至于明连嘛。”
他手指敲了敲床边,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一颗废棋而已,若是能借他之力替朕稳住傅家,那自然再好不过。朕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明连这些年来替朕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他既然同朕的九公主无缘,那便将安平县主许配给八王爷罢。”
“皇上圣明。”太监总管恭维道:“皇子娶亲,侯爷嫁妹,这可是天大的隆恩。奴才这便通知内务府和礼部。只是不知安平县主要以什么身份入住八王爷府?”
“正妃罢,也算是朕补偿了对明连的亏欠。”皇帝半眯着眼睛,疲惫的摆了摆手,示意太监总管退下。他这几日一直将人参当萝卜啃,怕是虚不受补,身子很快就要被掏空了。
明国公府。
圣旨下达国公府时,明珞整个人如同雷击,呆愣愣地跪在地上,半天都缓不过来神。前来传旨的公公挑眉,面露不悦之色,因念着明国公府今时不同往日。偌大的国公府就剩下一个年幼的安平县主,遂阴阳怪气道:
“安平县主,您赶紧接旨罢,奴才还赶着回宫复命,仔细耽误了时辰,圣上怪罪下来。您是堂堂县主,自然无事,可就苦了奴才们了。”
明珞后知后觉,这才清醒过来,蹭得一下站起身来,如避蛇蝎的往后躲着。使劲摇头,眼眶里绪着一大包泪:“不要,我不要接!我不要嫁给八王爷,不要!我哥哥呢?我哥哥在哪儿?我要找我哥哥!”
“安平县主。这可是圣旨啊,您虽贵为县主,可也不能违抗圣命。别说明小侯爷现在被关押在大理寺。纵是今日他在这儿,也得将这圣旨接咯!”
明珞自小被老国公宠坏了,性格嚣张跋扈,做事随心所欲,从来都是按着性子来。不想有一天,亲爹战死沙场,哥哥也锒铛入狱。偌大的国公府就只剩她一个人独撑。
她就像是一只被拔光尖刺的小刺猬,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情,毫无招架能力。而安平县主这个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身份,如今反而成了禁锢她的枷锁。皇命难为,抗旨不遵,乃是大罪。
明珞像是被人一下子抽光了所有的力气,颓然的跌坐在地,整个人呆愣愣的。嘴巴微张,明明是想要哭,可又必须得强忍着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圣旨给我罢。”突然有一道清亮的男音传来,就见一道青衫快步从外走来,一把将圣旨夺了过来,冷冷道:“传完圣旨了,可以滚出明国公府了么?”
“你,你,你!傅二公子!你胆敢明目张胆的亵渎皇恩!好歹也是中书令的公子,怎么这么不知体统!你没有救了!傅家的名声都毁你手上了。圣上怪罪下来,你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傅青直接无视他,径直走到明珞身旁,伸手一捞,将人拥在怀里。低声安抚道:“别担心,你哥哥不在,你还有我呢!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抛下你的。”
“傅青……”锦上添花的不计其数,雪中送炭的唯有他一个人,明珞纵是再懵懂无知,眼下也知谁对她是真心实意的了。
傅青拍了拍明珞的肩膀,用攥着圣旨的那只手,指着那位盛气凌人的公公道:“给你半炷香的功夫,麻溜的滚出国公府。我名声就是再不好听,我还是中书令的公子。教训你一个下贱的奴才绰绰有余。你不信的话,尽管过来试试啊!”
“你!好!咱们走着瞧!”
说着,宫人们转身大步离去。
☆、91.公报私仇
傅青在京城素来横行霸道惯了的, 横竖不怕再多这一条罪名。如今明连被关在大理寺, 偌大的国公府就剩下明珞一人。眼下圣上下旨将明珞许配给八王爷, 傅青是一千二百个不愿意,遂同明珞一合计,觉得还是走为上策。
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明珞一个人又能躲去哪里。届时被人抓回来, 怕是还得背上一项抗旨不遵的罪名。
管不了这么多了,傅青如是想,伙同明珞乔装改扮, 预备着连夜离京,先躲个十天半月的, 待风头过了再回来也不迟。明珞到底是县主, 又得祖上封荫, 纵是私自逃婚, 想来圣上看在老国公战死沙场的份上,也决计不会要了明珞的命。
谁料傅青打的小算盘被傅言猜了个一清二楚,他跟明珞两个人才走到城门口, 眼看着就能远走高飞, 做一对野鸳鸯了。却被傅言带人生生拦住。
傅言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玄色的衣裳,居高临下冷眼睨着傅青片刻, 随意摆了摆手, 立马涌上来两个下人。硬生生的将傅青拽到了一边。
明珞显然是被吓坏了, 连哭都哭不出来,面露惊恐的看着傅青被五花大绑的丢到了马车上。傅青使劲挣扎,冲着左右咆哮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了!不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绑着我,待我回府扒了你们的狗皮!”
“你要扒谁的皮?拐带县主逃婚,你本事见长了。”
傅言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回眼瞥向明珞,不由自主的将手里的缰绳攥紧了。
须臾,对着左右吩咐道:“来人,将安平县主送回去。没有本官的吩咐,不许再放她出来。”
明珞大惊失色,见左右的下人要过来拿她,赶忙扑到马边,颤巍巍的攥着傅言的衣角,求道:“傅言哥哥,不要啊,不要……我不想嫁给八王爷,我真的不想!傅言哥哥,求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喉头哽咽,眼泪簌簌往下落,看起来可怜极了,死死攥着傅言的衣角,说什么都不肯松。
“傅言哥哥,我知道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你跟赵汐朝几次三番的救我哥哥的命,可我还不知好歹,时常针对赵汐朝。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都不敢了。求你救救我,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对不对?”
傅言冷眼睨着明珞,一言不发。一点一点的将衣料从明珞手中抽了出来,冷酷无情的轻启薄唇,吐了一句:“对不住,救不了。”
此话一出,明珞如同被雷击中,整个人愣在当场。手里空落落的,苍白的唇无力的蠕动几下,到底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