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2)

盛唐风流 凤鸣岐山 4494 字 8天前

李显没再多啰嗦,点了点头,深情地看了赵琼一眼之后,毅然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山门方向行了去……

十万大军啊,说没了就这么没了,李显心疼得不行,然则相比于眼下这等损失而言,更令李显闹心的是此战过后,西边的局势便将就此糜烂不堪,若无奇迹的话,数十年内断无平息之可能,其间不知要牺牲多少的人命,也不知要往其中填上多少的财力物力,而这一切原本都是可以避免了,可如今却依旧成了这副模样,又怎令李显不痛彻心扉的。

实力,一切的一切说到底还是实力!没有实力便没有发言权,倘若李显此刻已是皇帝,又或着已是太子,这等惨败压根儿就不会出现,可惜他不是,面对着糜烂的局势,李显从没似此刻一般地盼望着掌控大权,或许真到了该做出些改变的时候了!

“殿下,殿下。”

马车早已在则天门前的小广场停了好一阵子了,可却始终没见车里的李显有何反应,高邈不得不凑到车帘子边,低低地唤了两声。

“嗯。”

听得响动,李显立马便从沉思里醒过了神来,这才意识到马车已到了目的地,轻吭了一声之后,一哈腰掀帘子下了车,抬眼望了望雄伟的则天门,叹了口气,大步向宫门处走去,递上了请见的腰牌,不数刻,内里便传来了准进的宣召。

“……说,都给朕说说,怎会有如此之大败,和约?和约!好一个大败之下的和约,气死朕了,丧师辱国,薛仁贵负朕,负朕啊……”

李显方才走进德阳殿的大门,入眼便见面色灰败的高宗正气恼万分地挥动着手中的军报,口中有些个语无伦次地发着火,那等狂乱的样子吓得郝处俊、李敬玄、姜恪等几名在洛阳随侍的重臣皆面无人色,各自低着头,不敢去接高宗的话头,而一向喜欢在政务上胡乱伸手的武后此番也乖巧地闭紧了嘴,只是默默地端坐在高宗的身旁,脸皮子板得极其之严肃。

“儿臣叩见父皇。”

李显早就料到高宗得知兵败的消息之后一准会暴跳如雷,然则真见到高宗那等狂乱状,心里头依旧不太好受,可也没辙,只能是疾步抢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不迭。

“显儿来得正好,唉,前线败矣,朕真后悔当初没听显儿之建议,那郭待封果然不堪之至,废物,废物一个,朕,朕要砍了这厮的狗头!”

一见到李显的面,高宗立马想起了年初那场换帅官司,老脸不禁为之一红,哀叹了一声之后,又气急地赌咒了起来。

砍头?有甚用?不过仅能出气罢了,于事又能有何补益,这不仅仅是郭待封一人无能的问题,完全是大唐军制已出了严重岔子之故——而今的大唐军中看是将帅济济,实则能派得上用场的又能有几个?军伍里的中坚力量基本上是郭待封(其父郭孝恪)这一类靠着父辈威名得以在军中受重用之辈,丘神勣、李敬业之流的比比皆是,虽说不排除有着李伯瑶、程务挺这等有真才实学之人,可大多数却都是庸才而已,军中将领上升渠道不畅、府兵制逐渐败坏方是此败的最深层次问题所在,这一点李显自是早就心中有数,也早就想做出些变革,奈何军务之事李显压根儿就没有插手的空间,哪怕其头顶上戴着顶“知兵亲王”的帽子也是一样,概因一来军伍讲的是资历辈分,哪轮得到李显这么个毫无寸功的亲王胡乱伸手,二来么,军伍乃是禁忌,向来是帝王之禁脔,胡乱伸手那可是要倒大霉的,李显即便有心变革,也只能等待合适的时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此番大非川之败固然令李显痛心不已,可与此同时,却给了李显一个走出军制变革第一步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得看李显在此番议事上的表现如何了。

“父皇息怒,依儿臣之见,而今事既出,当以善后为要,望父皇明鉴。”

李显并没有因高宗的认错而自矜,更不曾因高宗的愤怒而失色,也没打算对郭待封落井下石,只是语气平缓地劝解了一句道。

“嗯。”

高宗虽在气头上,可毕竟没失去理智,这一听李显言之有理,倒也没反对,只是心气难平,实不想多言,这便闷闷地吭了一声,抬了下手,示意李显接着往下说。

“父皇,前线败局已定,抚恤、叙功过等诸般事宜自该着各有司议定,却也不急于一时,大可按部就班行去即可,然,有一事却不容迟疑,那便是即刻出兵再次讨逆,不使吐蕃贼寇有喘息之机!”李显躬了下身子,语气坚决地进谏道。

“嗯?这……”

高宗显然没想到李显居然会在此时提出要接着用兵,不由地便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李显,半晌无言。

“显儿何出此言?”

李显此言一出,不只是高宗愣住了,下头那几名重臣也有些子反应不过来,人人脸上皆满是诧异之色,倒是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武后尚能保持镇定,从旁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母后明鉴,我军此败后,西边局势已是糜烂矣,贼军士气大振之下,猖獗之心必然大作,若不予之迎头痛击,将来之祸乱必重,今我军虽败,敌军亦疲,若能趁此机会出兵,不求尽灭敌寇,但求胜上一场,一来可挽回军心士气,二来也可压制贼子之狼子野心,胡不为之?”李显敢在新败之时便提出反击,自然是有着周详的考虑的,此时听得武后见问,不慌不忙地便将理由详述了出来。

李显说得倒是慷慨,然则军事非儿戏,新败之余再次出兵自然不是没有风险的,万一要是一败再败,那局势恐将难以收拾,殿中诸人都属老成之辈,自是不会看不到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时间谁都不曾再出言,全都默默地沉思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雪上加霜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周王殿下虽颇是有理,然今时不同往日,老臣刚接到京师转来之急件,言及雍、华、蒲、同等四十余州今秋大旱绝收,各地灾情严重,朝廷存粮已不敷用,若在此时再起刀兵,难免有穷兵黩武之嫌,恳请陛下明鉴。”一阵难耐的沉默之后,西台侍郎李敬玄率先沉不住气地站出来反对李显的提议。

“什么?何时的消息,朕怎地不知?”

不算羁縻州(归附于大唐的小国)的话,大唐拢共也就只有三百六十州罢了,这一家伙就有四十余州受灾,已是超过了九分之一,其规模不可谓不小,更惶论这些州县还大多集中在人口密度最大的关中地区,高宗岂能不大惊失色,李敬玄话音刚落,高宗立马如触电般地跳将起来,气恼异常地吼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老臣亦是来前刚接到的急件,实不敢隐瞒。”

高宗这一发急,李敬玄的脸色立马便煞白了起来,心里头冤屈得不行——不是他李敬玄隐瞒不报,实在是先前大军惨败的消息太过震撼了些,那会儿高宗正在气头上,就算再给李敬玄两个胆子,他也不敢直接将此噩耗禀了上去,本打算等高宗怒火稍退之际再委婉地提将出来,也好有个缓冲,却没想到李显一家伙提出要再次出兵,李敬玄担心高宗在不明情况之下准了李显的奏,这才不得不将灾情报了出来,这一报之下,很显然他李敬玄就得成了代人受过的羔羊了,还真是令其有苦说不出。

“混帐,如此大事为何不早报,哼!”

果然,高宗一听李敬玄如此解释,不单没消气,反而更怒了几分,丝毫不给李敬玄脸面地骂了起来。

“扑通!”

高宗此言一出,李敬玄立马便吃不住劲了,膝盖一软,整个人便跪趴在了地上,头压得低低的,压根儿就不敢再出言自辩上一句——高宗性格上是有着懦弱的缺陷,一般情况下很少发火,可真要是发起火来,那可就不是小事了,闹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殿中诸人都是侍驾多年之辈,自是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众人等投向李敬玄的目光里不免都带着丝怜悯与同情。

“父皇息怒,此事儿臣在京时已略有所察,久旱不雨,实天灾耳,非人祸也,但凡我朝能上下一心,弥消不难……”

高宗藏于深宫,自不可能清楚外头的情形,可李显却是知之甚详,这场旱灾早就在李显的预料之中,然则出于各种考虑,李显并没有揭示天机,而是静观事态发展,此际见高宗盛怒、群臣缄口不语,李显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从旁站了出来,温言细语地劝解道。

“不难,好个不难,你给朕说说,这不难究竟是怎个不难法,嗯?”

连着两桩噩耗的打击之下,高宗心头的火气实在是太旺了些,不单不给群臣们面子,甚至连李显的面子也不给了,压根儿不等李显说完话,便已气咻咻地呵斥了起来。

“父皇息怒,儿臣有数策或可解得此厄。”

李显敢在此时站将出来,自是有着相应的把握在,面对着高宗的怒火,李显不慌不忙地躬了下身子,语气平缓地回了一句道。

“嗯?”高宗火气虽大,可一听李显说能解决此事,脸色瞬间便缓和了不少,然则并没有立刻出言追问,而是狐疑地看了李显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迟疑地挥了下手道:“显儿有甚良策且说来与朕听听。”

“父皇明鉴,今我大唐凡三百六十州,户五百一十一万,人口总数约三千七百余万,按州均而论,其值似并不大,然则实情并非如此,我朝户数大体集中于关内道、河南、河北三道,尤以关内诸州为多,时至今日,关中各州实有户数已超百万,人口已近八百万之多,几近三成人口尽在关中,土地不敷用已久,所幸历年来风调雨顺,不曾有大灾祸发生,再加上漕运之粮,关中勉强能得安稳,今旱情一起,则灾情深重矣,若欲永消后患,当从根本上改变此现状,儿臣以为移民之事已是刻不容缓,荆、襄等南方诸州地广人稀,而土地肥沃,经营得法,当可成我大唐之粮仓,若能准关中各州之灾民移至江淮、川中等地,当可从根本上解决关中各州之厄,此为其一;其二,关中各州乃我大唐最富庶之地,朝堂存粮虽不敷用,然民间大富者不少,当鼓励民间捐钱捐物以共济难关,其三,经数年之努力,如今漕运已畅,开仓放粮之余,可鼓励商贾运粮北上,以部分盐利为之诱,从者必如云也,有此三条在,何愁此厄不得解,此儿臣之愚见也,恳请父皇详查。”李显之所以不揭示旱灾的天机,最根本的核心便是要借此灾情来行移民之实,当然了,为了应对灾情,李显私下早已做了不少的相关部署,尤其是粮食储备更是充足,随时能投入赈济灾民之用,此时回答起高宗的问话来,自是有条不紊得很,信心可谓十足。

“尔等都说说罢,显儿这三条法子能行否?”

高宗听完了李显的长篇大论之后,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环视了一下诸人,语气略缓地问道。

“陛下,老臣有三疑问不解,想请教周王殿下,其一,移民之举所费极大,如何筹之?其二,民间募集虽是良方,然所得能有多少,不知殿下心中可有数否?其三,盐铁乃国之重利,轻易放之,收则难矣,殿下可有何对策否?”郝处俊身为宰相,所虑自是严谨,对于李显所言之三策很明显地持保留之意见,此时见高宗发问,立马站了出来,亢声提出了三条疑问。

“郝相所虑甚是,然此三疑问小王以为皆可解也,此番受灾之四十余州人口总数约莫七百余万,若能分流两百万,则灾情必可稍缓,所需财物看似极多,其实不然,今灾民频于绝境,但有生路,必从之,朝廷所需者,不外沿途粮秣之用也,按行程算,两月余之粮秣有八千石足矣,此数虽是不少,可却能从三部分解决之,其一,朝廷存粮可出其三成,民间募集三成,余者大可由商者以粮换盐引凑足,至于募集之数么,小王以为朝廷不妨以虚爵换募捐,明言此爵不可承袭,唯荣衔耳,今贾者地位低而富,但能借此变更身份,鲜少有不愿者,其三,盐铁之利乃国之重也,自不可轻放,然,以盐引勒之则可,即一引只能一用,过后作废,当无后患之说,此三策既可解民之厄,又能使国得利,胡不为之?”李显乃是有备而来,自不会被郝处俊的三问所难倒,这便不慌不忙地逐条剖析个分明。

“殿下高论,老臣受教了。”

郝处俊乃是正统的儒家子弟,为人耿直,对于李显这套明显带着商贾气息的做法依旧是持保留之意见,然则一来他自身对如何解决如此大规模之灾情尚无对策,二来也实是无法从李显所言中找出破绽,沉吟了片刻之后,不得不违心地表示认同,语气间不免有些子不情不愿之意味。

“尔等还有甚疑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