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可是还在琢磨着要跟那英王较个高下么?呵呵,此番进了洛阳城,大哥必定能心想事成,小弟可是看好大哥一准能大胜无疑的。”
李温只看了李冲一眼,便已知晓其在想些甚子,立马笑呵呵地奉承了一句道。
“啰唣,加速前进!”
一听到“英王”二字,李冲英挺的脸庞登时便是一个抽搐,不满地横了李温一眼,喝斥了一声,手一扬,手中的马鞭已呼啸着落在了马臀上,吃疼的战马嘶鸣了一声,撒开四蹄,沿古道向洛阳城方向急冲而去……
“启禀陛下,越王殿下及其四子都已到了宫门外,请陛下明示。”
乾元殿的主寝宫中,高宗拥着厚厚的锦被,神情寂寥地斜靠在高高的垫子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的阴暗天空,不言不动地如同泥雕木塑一般,不过才数日的功夫,原本乌黑的头发里竟隐隐见到了不少的白丝,惨白的脸上浓浓的都是伤感与忧愁,那等可怜兮兮的样子,令悄然行进寝室中的高和胜一见之下,心头不由地便打了个突,可却不敢多有耽搁,紧赶着走到了榻边,小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八哥,是八哥来了,来了,总算是来了。”听得响动,高宗从窗外收回了视线,看了高和胜一眼,口中呢喃地念叨了几句,旋即便是精神一振,霍然坐直了起来,一挥手,急吼吼地便呼喝了起来:“快,快,全都给朕请进来,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是,奴婢遵旨。”
一听高宗如此说法,高和胜登时便大吃了一惊,可又不敢发问,只能是恭敬地应了诺,只是临去前,却是狐疑地看了高宗好几眼——李弘的葬礼既是按着大行皇帝的礼仪在操办,各地的皇室宗亲自然都得前来奔丧,这些日子以来,陆陆续续有宗室王爷抵达洛阳城,其中位份尊贵者不少,不单有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霍王李元轨这些个老一辈的亲王,也有与高宗同辈的纪王李慎、赵王李福等,却从未见高宗如此激动,别说召见了,便是令旨都没一个,大体上都是让武后出面去应付的,此番越王一到,高宗的反应竟如此之反常,自由不得高和胜不起疑心的,只是当着高宗的面,高和胜却是不敢随意乱问的,然则,在退出寝宫之后,高和胜却立马低声吩咐一名随侍的小宦官速去禀明武后,他自己则不紧不慢地向则天门行了去,以此给武后留下足够的缓冲之时间。
大行皇帝的葬礼从来都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说是千头万绪也绝不为过,哪怕李弘不过是个谥号天子,可该办的手续却是半点都省不得的,纵使有着外臣们的协助,可身为皇宫实际主人的武后依旧是忙得个脚不沾地,一会儿是接见各自赶来的王室宗亲,一会儿又是听取办理丧事官员的汇报,一会儿又得忙着接受各地赶到洛阳的刺史们的朝见,除此之外,还有着无数的奏本要批阅,饶是武后精力过人,如此这般地连轴转下来,也已是生生累廋了一圈,然则武后却并不以为苦,精神烁烁,丝毫不见半点的疲惫之状,这不,天时都已近了午,刚接待完外臣的武后立马又埋头到了奏折堆里,速笔批阅着永远也批不完的折子,神情专注已极,哪怕是一名小宦官急匆匆跑进御书房所发出的声响也无法令武后抬起头来。
“嗯?”
武后头虽没抬,手中的笔也没停,可不悦的哼声却是从鼻孔里哼了出来,只一声,便令那名慌慌张张的小宦官为之腿软,竟就此一头趴倒在了地上,身子哆嗦不已,结结巴巴地禀报道:“启、启禀娘娘,越、越王殿下到,到了宫门外……”
“那就宣罢。”
武后还是没抬起头来,左右这些日子以来,武后早已是接见惯了这些前来奔丧的亲王们,并不以为越王又能有甚特殊的,也不待那名小宦官将话说完,截口便下了令谕。
“禀、禀娘娘,陛下,啊,陛下已宣了。”
一听武后如此说法,那名小宦官登时便更慌上了几分,嘴皮子哆嗦了好一阵子,这才憋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嗯?”
武后一听此言,手中正速书着的笔猛然便是一顿,霍然扬首,眼神锐利如刀般地望向了那名哆嗦不止的小宦官,一股子庞大的肃杀之气陡然而起……
第三百零六章彼此试探(一)
“大哥,您看父王这是啥意思么,这都到洛阳三天了,也不让我等兄弟出去走走,不说探亲访友的,出去透透气也成啊,总将我等都关府上,算啥事啊,无趣得紧。”
洛阳城东门附近的越王别院的书房中,李冲等兄弟四人各自端坐一角,若有所等待一般,房中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到了末了,年少气盛的老三李温率先沉不住气了,偷瞄了眼稳坐如泰山般的李冲,嬉皮笑脸地挑起了话头。
“三弟休要胡言,父王此举自有其妙用,岂不知这洛阳城中风向不对,在形势未明之际,我等自不可胡乱参与其中,一切终归得父王发话才可。”
李温话音刚落,面如冠玉般的李倩已“唰”地将手中正摆弄着的折扇合了起来,也不等李冲发话,立马毫不客气地训斥了李温一通。
“有啥了不得的,不就是立个太子么?关我等甚事,看热闹还不成么?”李温与李倩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彼此间的年岁也不过就只差了二十来天,往日里便不怎么合得来,这一听李倩一开口便是教训的口吻,立马不悦地板起了脸,满不在乎地顶了一句道。
“蠢了不是?老三啊老三,你就只长块肉不长脑子,嘿,这太子是那么好立的啊?没瞅见宫里那两位整日价请父王进宫么?指不定都算计着要将父王当枪使来着,这节骨眼上,多说多错,多动惹事,唯独静观其变方是正道。”
在一帮子兄弟中,李倩素以智者自居,这一听李温说得离谱,自是不肯放过这等好生教训其一把的机会,冷笑了一声,当即便将李温的话驳斥得一文不值。
“你说谁蠢了,你个瘦皮猴,看老子不搓……”
正如李倩百般瞧不起雄赳赳的李温一般,李温也极端看不上李倩的假斯文,这一听李倩如此数说自个儿,李温登时便炸了,一撸袖子,跳起来便要动手给李倩来上一个狠的。
“够了,都闹个甚,还不坐下!”
眼瞅着两位弟弟闹得太不像话了些,李冲登时便看不下去了,脸一板,猛地一拍面前的几子,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嗓子,登时便令李倩、李温全都老实了下来。
“大哥息怒,二哥话虽说得糙了些,可实际情形怕正是如此,宫里那两位怎么看都不对路,记得不,那日我等方才刚进宫没多会,皇后娘娘可就赶了来,话里话外地全都是逐客之意,可回过头来,却又几次三番地单独请父王进宫叙话,这里头的味道怕是不怎么对啊。”
年岁最小的李规生性聪慧,只是身体差,习不得武,只能从文,与李倩素来相投,这一见长兄不分好歹地便是各打五十大板,自是为李倩叫屈不已,紧赶着便出言解说了一番。
“说得好!”
没等李冲再次开口,书房外便已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喝彩声,兄弟几个一听之下,立马全都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门口处的屏风,旋即便见一名身着王服、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大步从屏风处转了出来,赫然正是越王李贞到了。
“孩儿等见过父王。”
李冲兄弟几个一见到李贞行进了书房,忙不迭地各自躬身见礼不迭。
“嗯,都坐下罢。”
李贞是个很讲规矩之人,此际见诸子持礼甚恭,显然很是满意,可也没旁的表示,只是缓步走到了上首的几子后头,一撩王袍的下摆,长跪而坐,而后环视了一下诸子,这才压了下手,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谢父王赐座。”
李冲兄弟几个脾气各不相同,可在自家老父面前却都是极之服帖,压根儿就不敢有丝毫的孟浪表现,各自规规矩矩地谢了一声,这才恭谨万分地坐了下来。
“父王,您先前曾夸奖四弟之言,莫非实情真是如此么?且不知宫里那两位又都有甚心思来着?”李冲到底是长子,见李贞入座后半晌都没开口,忍不住出言问了一句道。
“唔,宫里的事没那么简单,尔等也不必胡乱猜疑,我等初来乍到,一切都以小心为要,休要胡乱惹事,都记住了么?”
李贞显然不想多谈宫里的情形,这便脸色一肃,教训了诸子一番。
“是,孩儿等记住了。”
一听李贞如此说法,李冲兄弟几个自是不敢怠慢,各自躬身应诺不迭。
“记住便好,不过么,温儿说的也有理,既是都到了洛阳城,该去走的地儿少不得还是得去走上一圈,尔等不妨都到两位殿下处走动走动,都是天家子弟,该亲近的终归还是要亲近上一些。”李贞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眯缝着双眼,瞅了瞅下头的几个儿子,突地轻笑了一声,话锋突地一转,一派随意状地便取消了诸子的禁足令。
“是,孩儿等知道如何做了。”
李冲一听便明白了自家老子话里的潜台词,心中登时便是一阵狂喜,但却不敢在老父面前失了仪,紧赶着一抱拳,躬身应诺不迭。
“知道便好,那就去做罢。”
李贞见李冲已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自也就懒得再多说些甚子,这便一扬手,示意诸子自行离去,自个儿却独自端坐在书房中,捋着胸前的长须,默默地沉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