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多乃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别说寨子里的唐军仅仅只有千余人马,便是再多上一倍,托尔多也不放在心上,此际见自家主将语出调侃,自也乐得跟着凑趣上一回,这便双腿一并,猛地一拍胸脯,咧着大嘴放出了豪言。
“好!这句话本将军记住了,开始罢!”
这一听托尔多如此自信,噶尔?悉多不由地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扬马鞭,一派漫不经心状地下达了攻击令。
“诺!”托尔多高声应了诺,一转身,大步行到了军前,将镔铁棍一举,高呼了一嗓子道:“大将军有言在先,午时要在允吾县内欢饮,儿郎们,拿出尔等的本事来,给老子拿下此寨!”
“呼嗬,呼嗬……”
托尔多话音一落,数万大军便齐齐嘶吼了起来,如雷般的声音在山谷里来回震荡,直震得寨墙都为之轻晃不已,吐蕃军的气势陡然间便已高涨到了顶点。
“弟兄们,身后便是我等的家园,父母妻儿所在之处,又岂能容得吐蕃贼子放肆,拿出勇气来,杀他个痛快!”
吐蕃大军那一阵阵的呼喝声爆响中,人单势孤的唐军官兵们都不禁为之色变,不少士兵甚至身不由己地哆嗦了起来,士气自是不消说的低落,眼见于此,林成斌自不敢怠慢了去,这便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高高地扬过头顶,拼尽全力地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嘶吼。
“杀,杀,杀!”
守寨的官兵基本上都是兰州本地之人,这一听林成斌如此说法,立马便想起了家中老幼尚在身后,一旦寨墙失守的话,那便是一场难以言述的浩劫,精神瞬间便是一振,纷纷放开了喉咙,跟着嘶吼了起来,声音虽不如吐蕃军那般雄浑,可自有一股子狠戾在内,原本低落至极的士气自是就此大振了起来。
“攻击!”
托尔多出身底层,靠着勇武才成了千户长,自是不懂汉语,也就听不懂城头上的守军们在嘶吼些甚子,然则一听城上守军这通子狂喊明显有着与己方大军叫阵的意味,心头的火气立马便起了,也不再多废话,将手中的镔铁棍往地上重重一顿,大吼着下达了攻击令。
大通寨,顾名思义便是扼守大通河谷的军寨,此寨位于大通河谷最狭窄之处,宽不过二十余丈,寨墙横断了整个山谷,高五丈有余,厚则有三丈出头,为青石垒成,其中间有门一扇,为包铁的三寸木门,此寨原本是吐蕃人所筑前年被李显夜袭夺下之后,便即重修,两年多方建成如此之规模,夹山而立,寨墙上箭塔、瞭望楼、守城弩一应俱全,可谓是雄关一座,唯一的缺憾便是守军的兵力不多,拢共只有千余人,再加上协守的民壮千余人,这等人手要想守住寨子显然极为吃力,尤其是在没有了陶罐炸弹这等守城利器的情况下,形势着实不容乐观,这一点守军清楚,攻城的吐蕃军同样心中有数,正因为此,吐蕃军一发动便是凶悍至极的狂扑,要的便是一鼓作气的狠戾!
山谷不算宽,吐蕃军能同时出动的也就只有三千人马,其中一千弓箭手为掩护,五百盾刀手则护卫着两辆大型冲车向寨门方向狂冲,更有一千五百名精锐之士扛着云梯为先锋,如怒涛一般向着寨墙狂奔了过来,呐喊声震耳欲聋间,杀气冲霄而起。
“瞄准冲车,放!”
林成斌只瞄了一眼,便已认清了形势,在他看来,最危险的莫过于那两辆撞门的大型冲车,真要是被冲车杀到寨门下,那后果只怕不堪得很,眼瞅着敌军蜂拥而来,林成斌不由地便有些子急了,大吼着下达了攻击令。
“放!”
“放!”
……
二十余丈的寨墙上一共安置了六部大型守城弩,林成斌一声令下,各弩的伙长自是不敢怠慢,纷纷喝令手下军卒扣动了扳机,但听弦响暴起中,六支巨大的铁箭如天外飞虹般地划破空间,呼啸着射向了城下。
“啊……”
巨大的弩箭攻击力强悍得惊人,可惜准头却不是太佳,六支弩箭中仅有两支命中了第一辆冲车,巨大的冲击力穿透了吐蕃盾刀手们组成的盾阵,硬是将这辆冲车整个地射得往后一顿,旋即便歪倒在了地上,至于其它四支弩箭,虽不曾射中目标,可却在吐蕃冲城队列中犁出了四道死亡的空隙,所有挡在弩箭前行路上的吐蕃官兵尽皆成了碎片,被擦着的也是血肉模糊地惨嚎不已,其势着实惊人至极。
“冲上去,竖梯,竖梯!”
眼瞅着己方的冲击阵型被六支弩箭搅得一阵大乱,托尔多登时便急了,挥舞着镔铁棍,怒吼了起来,驱赶着一众手下向前狂奔,只一瞬,没等唐军将弩机再次填装完成,吐蕃军已狂奔到了寨墙下,十几架云梯齐刷刷地高高扬起,向着墙头靠搭了过去,惨烈至极的攻防战就此开始了……
第四百章奇兵出击(二)
“放箭!”
“放箭!”
云梯方才扬起,两军的指挥官便同时嘶吼了起来,霎那间城上城下羽箭穿梭如雨,所不同的是城下的吐蕃军攻击的是城头的弓箭手,而城上的三百弓箭手瞄准的则是趴云梯上准备越城的吐蕃勇士,这一通乱箭齐发之下,场面登时便是一片大乱,城上的守军不时有人中箭跌下城头,而十数架云梯上的吐蕃勇士也没能讨得好,纵使身上全都披着重甲,却哪能挡得住如此近距离的乱箭攒射,无一例外地全都被穿成了刺猬,哀嚎不已地跌落城下,将下方的吐蕃官兵砸得个鬼哭狼嚎。
“上城,上城!”
眼瞅着越城战术失败,托尔多心头的火气登时便起了,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镔铁棍,大吼着驱策一众手下登云梯而上。
攻城之要首在勇气,而这拨精选出来的三千吐蕃士卒显然不缺乏这等决死的勇悍,饶是城头上檑木、滚石、箭矢如雨而下,却依旧无法挡住吐蕃先锋军的蚁赴而上的势头,双方交战不过方才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城头上已是险情不断,不时有吐蕃士卒翻上了寨墙,与守军展开殊死的血战,尽管几次三番都被守军强压了下去,可守军付出的代价却着实高得惊人,杀敌三百,自己也倒下了近一百人之多,战损比达到了三比一,远远高过通常守城战五比一的正常比例,形势对于唐军来说,实在谈不上有利,更麻烦的是——吐蕃军最后一辆冲车趁着守军忙于防守之际,已强行推进到了寨门下,正疯狂地撞击着寨门,巨大的冲击力震撼得整个寨墙都为之晃荡不已。
“扔火油弹!”
林成斌刚率亲卫杀光了一拨冲上了城头的吐蕃士卒,还没来得及喘上口大气,便被冲车的撞击震得脚步略有些趔趄不已,大惊之下,挥舞着横刀,拨挡开城下射上来的乱箭,从城碟处探出了头去,入眼便见巨大的冲车躲在了盾阵的掩护之下,任凭城上守军如何射箭攻击都难奈其何,登时便急了,顾不得许多,只能是狂吼着下令拿出了压仓的一张底牌——西域自古便多产石油,其色黑而有异味,尤其是燃烧后的气味更是呛鼻已极,故此,西域诸族皆弃之不理,可在李显眼中,这玩意儿便是个了不得的宝贝,限于技术手段,虽无法做到后世那等神乎其神的妙用,可简单的蒸馏提纯一番却还是做得到的,所得的便是与后世的汽油相仿佛的火油,只是因此番战事起得突然,赶制出来的火油弹并不多,拢共只有百余枚,全都放在了这大通军寨中,作为守城的最后屏障,此际,眼瞅着弓弩与滚石都难奈吐蕃军的盾阵,林成斌不得不将此物提前搬将出来了。
“轰,轰……”
火油弹体积并不算大,也就是个一尺见方的陶罐罢了,其上有两层盖子,以为密封之用,到得用时,只需掀开最上层的盖子,便可点燃两层盖子之间的棉布,而后将之掷向目标物即可,使用起来倒也算得上简单,可威力却是惊人已极,林成斌这一下了令,一众协防的民壮自是不敢怠慢,纷纷呼喝着将火油弹抬上了寨墙,按着平时训练的规矩引燃了火油弹,乱纷纷地砸下了城头,但听一阵闷响过后,大火便不可遏制地起了,更可怕的是这火油沾到哪便烧到哪,只一瞬间,寨门处便已烧成了一片火的海洋,可怜一众吐蕃官兵们措不及防之下,竟有两百余人惨死于火海之中,更有不少带着火头的士卒四下狂奔呼号,其状之惨,实难已言述,原本攻击正猛的吐蕃大军势头登时便是一挫,再无恋战之心,乱纷纷地退回了本阵,双方的第一次交手,已唐军获胜而暂告了一个段落。
“鼠辈无能,有胆子的再来啊!”
“哈哈哈……,来多少爷爷们杀多少!”
“一群废物,不够爷们杀的!”
……
眼瞅着吐蕃军败退得如此之狼狈,城头上的守军与民壮们全都尽情地欢呼了起来,指点着吐蕃败军的背影,嘻嘻哈哈地嘲讽着,满城头一派的沸腾景象,然则林成斌却显然不似众人那般乐观,毕竟火油弹就那么百来枚,先前一家伙就丢下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也就只够两次攻防之用,要想靠这玩意儿支撑上一整天,显然不太可能,事到如今,却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苦撑下去了的。
“废物,一群废物,杀不上城去,老子扒了尔等的皮,上,给老子再上!”
怒了,被乱兵席卷着退回了本阵的托尔多彻底地暴怒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如此气势凶悍的攻城战竟然打成了这副德性,自感无颜面见自家主将之下,在军前暴跳如雷地将一众手下臭骂了一番,驱赶着众军再次发动了决死的冲城。
随着吐蕃军的再次压上,血战瞬间便到了白热化程度,这一回吐蕃军没有再尝试冲车撞门,而是直截了当地攀云梯攻城,但见列于阵后的一千五百名吐蕃弓弩手拼命地将一拨拨的箭雨射上城头,密如雨织一般,硬是压得城头的唐军弓弩手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阵型,只能是分散了开去,各自为战,如此一来,便给了攀城的吐蕃士卒可趁之机,战不多时,左侧的城防便已被吐蕃人强行撕开了一个口子,十几名吐蕃勇者在一名百户长的指挥下,拼死抵挡着守军的围攻,硬生生地守住了一段宽达数丈的口子,一片欢呼声中,陆续有吐蕃士兵狂吼着涌上了城头,形势对于唐军来说,已是到了岌岌可危之地步!
“杀,将贼子打下去!”
吐蕃军欢呼声一起,正在寨门处指挥作战的林成斌立马便被惊动了,这一见城防要破,登时便急了,嘶吼了一声,率领着亲卫队冲杀了过去。
杀,再杀,挥刀,再挥刀!
林成斌这些年来跟着李显习武,刀法大进之下,早已非当初可比,这一发狠杀出,当真有若地狱里来的煞神一般,刀刀狠戾,招招夺命,手下竟无一合之敌,瞬息之间便已强行突破了吐蕃人的圆形守御,直杀得吐蕃人阵脚大乱,大唐官兵们这一见自家主将如此神勇,士气自是为之大振,纷纷呼喝着发动了反冲击,杀得冲上了城头的吐蕃官兵节节败退不已。
“呸,废物,都给老子滚开!”
眼瞅着好不容易才打开的突破口就要再次被唐军堵上,托尔多急怒交加之下,也顾不得甚指挥不指挥了,呲牙咧嘴地骂了一嗓子,提拎着镔铁棍便冲到了城下,扒开手下军卒,沿着云梯便冲上了城头,入眼便见林成斌正在乱军丛中大开杀戒,脸立马便黑了,大吼了一声,猛地一跃而起,也不管会不会误伤己方士卒,手中的镔铁棍高高扬起,没头没脑地便朝着林成斌当头狠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