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既已下了令,李冲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领着两位弟弟一道匆匆向府门行了去。
“守德,你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李冲等人去后,李贞并没有急着作出结论,而是歪了下头,看了正皱眉不已的裴守德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英王殿下的竹杠怕不是那么好敲的,这里头必定另有玄机,只是小婿一时半会也猜之不透。”
裴守德可不似李冲等人那般乐观,虽说他与李显接触不多,可却深知李显手段狠辣、算计过人,绝非易与之辈,实不敢小觑了去,对于身为李显头号大将的狄仁杰此时上门,他总觉得其中的味道不对,可又瞧不透其中的根底,心里头隐隐有些不安,一直在猜测其中的蹊跷之所在,可惜所得资料太少,实在是无从盘算起,正自疑虑间,这一听得李贞见问,自不会有所隐瞒,便将所思所想道了出来。
“唔,孤也觉得事情怕没那么好相与,罢了,人既然已到,不去见见也不好,守德便与孤一道去好了。”李贞乃老谋深算之辈,自是对裴守德的话大有同感,估摸着想也想不出个头绪,索性不再多想,站起了身来,沉吟了片刻之后,眉头一扬,已是下了决定。
“诺。”
李贞决心既下,裴守德自不会反对,赶忙站了起来,应了声诺,谨慎地移步跟在了李贞的身后,翁婿俩一前一后地向着书房门口行了去。
“父王。”
没等李贞走到房门处,却见李冲已领着两位弟弟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嗯?”
李贞万万没想到李冲居然如此快便转了回来,登时便愣住了,满脸子的狐疑之色。
“启禀父王,那狄仁杰并未进府,只是在门外与孩儿寒暄了几句,并将此物交给了孩儿,说是让孩儿转呈父王。”
一见李贞面色不愉,李冲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将手中捧着的一封信函举了起来,紧赶着出言解释了一句道。
“哦?”
一听此言,李贞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也没再多废话,直接伸手将信函接了过来,撕开封口,从内里取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摊将开来,只一看,脸色瞬间便是一白,握信的手也不禁微微哆嗦了起来。
“父王……”
一见到李贞如此之失态,李冲登时便急了,满脸子关切地呼唤了一声。
“尔等全都退下!”
李贞没有出言解释,而是不耐地对惊诧莫名的三个儿子挥了挥手,寒着声喝斥了一句道。
“父王,这……”
李冲身为长子,还从没遭过自家父亲如此的冷遇,不由地便懵了神。
“退下!”
李贞显然没心情多解释,不耐烦地断喝了一嗓子。
“诺!”
眼瞅着李贞已动怒,李冲自不敢再多耽搁,赶忙躬身应了诺,领着两位弟弟匆匆退出了书房。
“王爷。”
李冲等人去后,李贞也没再开言,拖着脚,慢慢地踱回到了几子后头,重重地倒在了胡床上,手支着下颌,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一双眼不时有精光在闪烁个不停,脸色变幻不定中,一股子阴森的压抑气息在偌大的书房里弥漫了开去,不过片刻间,便已令书房里的气息压抑得简直令人窒息,巨大的压力下,躬身而立的裴守德有些子沉不住气了,这便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
听得响动,李贞抬起了头来,也没多言,一抖手,将手中握着的信纸随意地抛到了几子上。
“啊,这,这……”
裴守德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疾步走到几子前,伸出双手,将信纸拿了起来,飞快地过了一遍,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身子一哆嗦,口角抽搐地不知说啥才是了——信不长,内里就只写了一件事,说的便是相州民团之人数与装备,除此之外,再无其余,可就是这一条,便足以将李贞置于险地,只因相州并非边州,按律不得私设民团,更别说这民团的武装居然已赶上甚至超过了府兵,此事要是捅了出去,李贞虽不见得会因此而身丧,可一场天大的麻烦怕是避免不了了的,至少也得脱上层皮。
“好个狂悖小儿,是老夫小觑了尔,嘿嘿,后生可畏啊!”
李贞霍然站了起来,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苦笑着摇了摇头,感慨了几句。
“王爷,此事可大可小,纵使闹上朝堂,也未见得便能……”
一见李贞如此烦恼,裴守德不得不出言试图宽慰上一番。
“守德,不消说了,孤知晓轻重,罢了,那厮要在河西如何折腾,便由他去好了,民团一事,你且尽管解决了也好,省得日后还有人拿此作法。”
没等裴守德将话说完,李贞已一挥手,止住了话头,语气决然地下了决断。
“是,小婿知道该如何做了。”
眼瞅着事情已到了这般田地,裴守德也不敢再劝,只能是恭敬地应了诺,一转身,急匆匆地退出了房去。
“好小子,有种!”
李贞没理会裴守德的告退,缓步走到了紧闭的窗前,一抬手,用力将窗子推开,一股子冷风便狂野地灌进了房中,室内的温度骤然便低了下来,可李贞却一点都不为寒冷所动,一双老眼精光闪闪地望着西北的天空,从牙缝里挤出了句似赞又似贬的话来……
“崇俨,依你看来,丘神勣一案的背后可有甚蹊跷么?”
就在李贞感慨万千之时,乾元殿的一间偏房中,一声白狐皮裘的武后正慵懒地斜靠在胡床上,手支着腮边,一派随意状地看着躬身立于下首的明崇俨,淡淡地问了一句道。
“回娘娘的话,此案从案宗来看,疑点颇多,定是假案无疑,若微臣所料不差,此案与英王定脱不开关系,若得可能,当彻查!”
兰州方面有关丘神勣之死的详细奏报尚未到洛阳,可明崇俨却已是从秘密渠道得知了个中的详情,心里头早有了定议,此时听得武后见问,自是心中不慌,言语肯定地应答道。
“彻查?嗯,是该彻查,此等巨案断不能草草便了之,依卿看来,何人可去查得此案?”
武后自然也不相信所谓的吐蕃人谋刺之说,更不想看着整个河西落到李显的手中,只是如今手头已没了大理寺这把利器,朝政又因高宗的明诏而大半落入太子之手,武后已无法再像往日一般操控朝局,对于该如何插手丘神勣一案自是颇觉棘手,思虑竞日都难有个万全的主意,这才会将明崇俨召进了宫来。
“回娘娘的话,此案须得彻查,然,却不可由我方去查,若不然,招人非议是一方面,更可能因此而重蹈丘神勣之覆辙,依微臣看来,越王三子既与此案有涉,不若便让裴守德去走上一遭好了,想来以越王之能,或许真能揭开此案真相也说不定。”
明崇俨深恨李显,但凡能给其找上些麻烦的机会,从来不肯放过,自打一得知兰州案发的消息,他便已开始思索对策,心中早有成算,这会儿回答起武后的问题来,自是从容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