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有召,一众朝臣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早早地便全都赶到了宣政殿中,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窃窃地议论着明崇俨的死,满大殿里尽是嘤嘤嗡嗡之声响,正自议得火热之际,一声呼喝骤然响起中,一身整齐朝服的李显已缓步行进了大殿之中。
“臣等叩见太子殿下。”
一见李显赶到,诸臣工们自是顾不得再乱议,各自躬身大礼参拜不迭。
“众爱卿平身罢。”
李显的面色甚是肃然,半点笑意皆无,对于朝臣们的见礼,也只是平淡地点了下头,随口吩咐了一句,便即大步向前墀下的锦墩子行了去,一撩衣袍的下摆,面无表情地端坐了下来。
“谢殿下。”
眼瞅着李显面色不对,一众臣工们自是不敢再胡乱议论,各自躬身逊谢了一声,分左右各自站好了位置,木然地等待着高宗夫妇的驾临,只是瞟向李显的眼神里都不禁微有些异色,概因所有朝臣都知晓李显素恶明崇俨,又有着足够的手段狙杀于其,心下难免都有所猜测,只是谁也没那个胆子当着李显的面说出此言,自然只能是沉默为金了的。
“天皇陛下,天后娘娘驾到!”
一派诡异的安静中,后殿的转角处突然响起了程登高那尖细的喝道之声,旋即便见高宗夫妇神情肃然地行了出来。
“臣等叩见天皇陛下,天后娘娘。”
一瞅见高宗夫妇已到,诸般臣工自不敢怠慢了去,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高宗烦躁地挥了下手,语气不耐地叫了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听高宗语气不对,一众朝臣们心里头都不免犯起了叨咕,只是谁也不敢在此时有甚失礼的表现,只能是满怀心事地齐声谢了恩,各自落回了原位。
“众爱卿该是都已知晓了的,昨夜有贼夜闯谏议大夫明崇俨府上,悍然行刺杀之举,此等藐视朝堂之举万不可轻纵了去,诸位爱卿对此有何良策,且都道将出来罢。”
高宗落了座之后便不曾再开口,倒是武后霍然站了起来,阴沉着脸环视了一下殿下众人,语气愤概地开了口。
“娘娘所言甚是,微臣以为此必是奸贼作祟所致,乃乱我朝纲之恶行也,可谓是罪大恶极,须得着能臣彻查分明,以揪出幕后之黑手,还我朝堂之清明!”
武后话音一落,贾朝隐便已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附和了一句道。
“嗯,贾相此言乃谋国之道也,本宫深以为然,此案干系重大,确须从快查处才妥,爱卿以为何人可担此重任?”
武后对贾朝隐的话显然甚是赞同,不等其余臣工进言,便已是大加肯定了一番。
“娘娘明鉴,老臣以为此案奇诡,非大贤大能之辈不足以任其事,且事涉朝堂大员,也须得显贵之人方足以压阵,是故,微臣以为主审之人非太子殿下莫属!”
贾朝隐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理由,出人意表地推举了李显为主审官。
“嗡……”
贾朝隐此提议实在是怪异了些,一众朝臣们大多都所料不及,登时便炸了锅,乱议之声登时便响成了一片。
“陛下、娘娘,微臣以为贾相此言甚是,有太子殿下出面主持审案,定可从速侦破此案,微臣恳请陛下、娘娘明断!”
“陛下、娘娘明鉴,太子殿下屡破奇案,素有决断之明晰,当此重任必无虞也!”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诸臣工们尚未议个分明,就见武后一党的武承嗣、武三思等人尽皆站了出来,纷纷进言支持贾朝隐之提议,那等拥戴状着实是太过诡异了些,若是不知内情的,只怕还真以为这帮人等都是李显的死忠一党了,当然了,诸臣工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自不会被这等假象所迷惑,然则内心里的疑惑与不解却是更深了几分,乱议之声也由是更响了不老少,倒是李显却似乎稳当得很,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不动,既不出言反驳,也不出头逊谢,就这么平静地听着,宛若事不关己一般。
“嗯,众爱卿所言甚是,本宫亦有此意,显儿,众爱卿皆以为尔能胜任此案,不知尔可敢为之否?”
武后任由朝臣们乱议了一阵之后,这才一压手,示意朝臣们安静下来,面色肃然地望向了端坐在前墀下李显,言语平和地开了口,此言一出,满殿朝臣们的眼光立马齐刷刷地全都聚焦在了李显的身上,大殿里瞬间便是一派诡异的宁静……
第六百七十九章轩然大波(下)
政争的事儿讲求的便是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定方是上上之策,这个道理李显自是心中有数,面对着武后一党全力举荐于己的行径,李显自是不敢轻忽了去,趁着一众后党们七嘴八舌地进谏之际,脑筋可就紧赶着运转了起来——后党们此举到底是真有心将此难题推将过来,还是玩的欲擒故纵之伎俩?这案子到底能不能接?
明崇俨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李显自是最有发言权,倘若真将案子接到手中的话,万一要是无法在规定时间里拿出个令人信服的答案,面临着的必将是武后一党没完没了的攻讦,压力无形中便得由李显自己来承担,这些年来所树立起来的无往不利之形象势必要被抹黑得不成样子,倘若是造一假案的话,却又难保不被揭穿,后果同样不堪得紧,然则话又说回来了,将审案权放到后党手中的话,李显也不甚放心得下,只因那帮家伙行起事来可是半点底线都没有的,又有甚假案造不出来,这显然也不是李显乐意见到的局面,更麻烦的是一旦李显拒绝担任主审官,后头要想再就此事发表意见,显然便有些碍难之处。
“启禀父皇、母后,儿臣也以为此案须得从快从严查处方是正理,母后及诸臣工如此厚视儿臣,儿臣本该惶惶从命才是,然,儿臣却有不可为之苦衷,还请父皇、母后见谅则个。”
活人自是不会被尿憋死,以李显的智算之能,自是很快便已将利弊全都盘算了个透彻,待得武后发问之际,他已是有了准主意,这便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深深一躬,满脸子歉意地逊谢了一句道。
“苦衷?尔有甚苦衷,不妨说来与娘听听。”
一听李显果然拒绝了主审官之责,武后的眼神立马便凌厉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李显,不依不饶地往下追问道。
“母后明鉴,儿臣与明大夫素有怨隙,彼此关系并不睦恰,在某些人眼中,怕是儿臣也有作案之嫌疑罢,若是儿臣奉旨彻查此案,无论得出甚案情,都难以服众,故此,儿臣不敢为此,也不能为此!”
武后的问话里诛心之意味极浓,一众亲近李显的大臣们都不禁为之暗自捏了把冷汗,可李显却是从容得很,不紧不慢地应答道。
“嗡……”
刺杀朝廷大臣乃是谋逆之死罪,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可李显倒好,居然如此坦荡地自承自个儿有嫌疑在身,这等话一出,满堂震惊,哄乱之声暴然而起,纵使是武后连压了数下手,都止不住朝臣们的乱议之言。
“肃静!”
眼瞅着群臣们闹腾得实在太不成体统了,默默端坐着的高宗不禁便是一阵火大,忍不住断喝了一嗓子,登时便将群臣们全都震得没了声息。
“显儿昨夜何在?”
高宗并不似武后那般能隐忍,心里头有甚疑问往往都憋不太住,也不管场合对不对,直截了当地便追究起李显来了。
“父皇明鉴,儿臣昨日奉旨主持承天门大宴,因着心情振奋之故,酒不免喝多了些,尚未回宫,便已是醉倒了,至今日巳时三刻前后,程公公前来传旨之际,儿臣方才被唤醒,一夜酣睡如泥,浑然不知己身何在。”
高宗的性子李显清楚得很,也早就预料到高宗在武后的撩拨下必然会对自己产生疑虑之心,早早便已思忖好了对策,这会儿一见高宗果然按捺不住地蹦了出来,自不会在意,这便装出满脸的委屈之神色,苦着脸解释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