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众将士们可以大肆发泄,可张明远身为主将,却是不敢莽撞行事,尽管心中也是恼火异常,可到底没失去理智,明知道对方这就是故意来找茬的,自是不愿真与对方起了冲突,这便一扬手,冷哼了一声,止住了手下将士们的怒骂,脸色阴沉地咬紧了牙关。
打是肯定打得赢的,别看羽林军兵强马壮,兵力比之东宫卫率军要多了一倍,可就装备而论,却是差得老鼻子远了——东宫卫率每名士兵都装备有火铳、连环弩等犀利武器,比之羽林军所配备的弓箭不知要强出了多少倍,更别说东宫卫率军中武艺高强者众,双方当真交手的话,张明远有十足的把握全歼对方,奈何这仗却是打不得,甚至不能与对方发生冲突,不为别的,只因对方乃是天子亲军,真要是跟对方起了冲突,不管对错,也不管打不打得赢,到了末了,吃亏的只能是东宫卫率,这完全是格局使然,张明远虽不甘,却也无奈得很。
“左转,撤!”
尽管心中怒气勃发,可张明远还是咬着牙,下达了撤军之令,而后狠狠地瞪了程务挺一眼,率军便欲离开南较场。
“鼠辈,滚喽!”
“哈哈……,无胆鼠辈,妄称强军,见了我等,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无趣,无趣!”
“孬种,一群废物!”
……
东宫卫率军已是做出了退让,可有心生事的羽林军却是兀自不肯罢休,哄笑怒骂着,极尽挖苦之能事,顿时便令东宫卫率将士们全都气得怒火中烧不已,奈何主将不下令,却是谁都不敢妄动,只能是咬着牙,默默地向大门处策马行了去。
“嗯!”
眼瞅着东宫卫率军要走,受了密令而来的程务挺自然不肯放过,一挥手,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旋即便见一小队羽林军将士策马冲出了本阵,不管不顾地便向东宫卫率军的行军队列冲撞了过去。
“该死的狗东西,欺人太甚,弟兄们,干翻他们!”
这一小队羽林军官兵冲撞的正好是方小山的那一队官兵,这一见羽林军如此蛮横,方小山登时就怒了,也不等张明远下令,大吼了一声,一拧马首,率部便是一个急转,毫不示弱地迎上了冲撞而来的羽林军官兵。
“噗嗤,噗嗤……”
双方之间的距离本就近,这一对冲之下,不等张明远反应过来,双方已是交上了手,尽管都是拿着连鞘刀对劈,可胜负却是很快便分了出来——冲来的一百二十余骑羽林军官兵超过半数滚落了马下,而迎战的一百二十余东宫卫率军不过只有区区十余人落了马,双方之高下不辩自明。
“该死,鸣枪!”
张明远也是血勇之辈,先前忍气吞声并非怕了对手,而是不想给李显惹出麻烦罢了,此际见己方已是退让了,而对方还如此之蛮横,心中的怒气自是再也按捺不住了,黑着脸便断喝了一声。
“呯,呯……”
将令一下,两千五百东宫卫率军官兵齐刷刷地掏出了腰间的火铳,朝天发射,硝烟弥漫中,一阵密集得有若炒豆般的枪声暴然而起。
震耳欲聋的枪声一响,羽林军官兵胯下的战马大半受了惊吓,原本严整的阵型顿时便是一片大乱,而东宫卫率军将士胯下的战马早已习惯了枪声,基本不受太多的影响,仅仅只是微有骚动而已,毫无疑问,若是此际双方交手,羽林军已是败局难逃。
“撤!”
震慑住了羽林军之后,张明远并未进一步出击,而是一拧马首,率部急速冲出了南校场的大门,沿着南大街急速向东宫赶了回去,哪怕是惊扰了沿路的百姓,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因此事一出,后果已是难料,他必须尽快将事情的经过报告到李显处。
“废物,一群废物!回宫!”
羽林军这一阵大乱可不是那么好控制得住的,明明瞅见了东宫卫率的撤退,却根本无力加以阻拦,直到东宫卫率军都已是去得远了,羽林军将士这才勉强将受惊的战马安抚了下来,其间也不知有多少官兵被惊马拱落了马下,这等情形一出,当真令程务挺恼火得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也无心再在此处多呆,怒骂了一声之后,便即率部也冲出了南校场,急若星火地向皇城方向飞奔了去……
第七百八十二章弹章如潮(上)
李显一向习惯早起,哪怕最近睡眠较差,精神颇有些不佳,可还是天不亮就起了,练了几趟拳脚之后,匆匆用了些稀粥,便即踱步向前殿的书房行了去,脸色虽平静,可脚步却明显比往常沉重了几分,显然心事不少。
高宗的身体是真的垮了,这一中风之下,已是彻底瘫痪在床,再无站将起来的可能性,病情比前世李显所知道的要更重了几分,可具体说到何时会大行,却依旧难说得很,太医院那头也没个准确的定论,或许半年,也或许三年,这就给李显出了个天大的难题——时间若是在一年之内,李显丝毫无惧,就算武后与越王彻底联手,李显也有着绝对的把握碾压二者,可时间若是超过了两年,事情可就要复杂了许多,毕竟如今高宗已是完全控制在了武后的手中,就武后那等阴狠的性子,又有甚事是她不敢为的,胡乱整些圣旨出来,都足够李显去忙乎了的,更别说还有个野心勃勃的越王在一旁虎视眈眈。
后发制人,这是已经拟定了的应对策略,倒不是李显不想先发制人,实在是形势所然——学太宗玩“玄武门事变”不是不行,李显完全有着实现此举的绝对实力,可问题是接下来的天下大乱局面却不是李显乐见之情景,不为别的,只因如今的形势与开唐初年时情形已大不相同,当年太宗起事时,可没那么多的藩王担当刺史,而今,天下三百六十一州里,由宗室担当刺史的就有九十七州之多,还大多都集中在河南河北等膏肓之地,一旦李显反了,这些人又岂会坐看,要知道野心勃勃的宗室子弟可不止越王一人。
大义名分这玩意儿虽说很虚,可对于统治者来说,却又是万万少不得的,就太宗当年那等威望,玩了一把“玄武门事变”之后,都遇到了三十余次打着“匡护正义”旗号的叛乱,更别说李显如今的威望还远达不到太宗当年的程度,再者,如今的各州刺史势力渐大,手中都有兵有钱,一旦有人举旗,效仿者必众,就算李显能轻易平叛,可生灵涂炭之局面却是断然无可避免了的,大唐的国力也势必要因此被削弱了不少,万一要是稍有闪失,再现隋末乱局也不是不可能之事,这个险,李显不想也不愿去冒。
正因为考虑到大义名分的问题,哪怕时局再艰难,李显也只能咬牙强撑着,尽可能作出妥当的部署,以应对复杂之局势,只是变数一多,要考虑的方方面面也就多了去了,纵使有着狄、张两大智者的帮衬,接连数日的议事下来,还是有着不少的疏漏之处,李显的心情自不免有些焦灼的烦躁。
“老臣参见殿下!”
在东宫诸多属官中,张柬之永远是到得最早的一个,今日自也不例外,李显方才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正埋首公文间的张柬之已然站起了身来,恭谨地行了个大礼。
“先生请坐罢。”
李显早就习惯了张柬之的拘礼,也没多言,只是点了下头,淡然地吩咐了一句之后,缓步走到上首的文案后头端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折子,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很显然,李显的心思并不在这折子上,而是别有等待。
等待复等待,等待的滋味自然不是那么好受的,不过么,无论是李显还是张柬之,都是心性相当沉稳之辈,自不会因此而有甚急躁的表现,都各自安坐在几子后头,默默无语地批阅着折子,唯一不协调的就是书房里的气氛显然太过压抑了些。
“咚、咚、咚……”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中,一身甲胄的张明远已急匆匆地从外头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了李显面前,微微气喘地出言禀报道:“殿下,南较场出了岔子,末将无能,以致羽林军欺辱上门……”
“嗯,本宫自会处理,尔且去统属各部,无事不得擅自离宫。”
李显静静地听完了张明远的禀报,但并未置评,只是语气淡然地吩咐了一声。
“诺,末将遵命!”
羽林军乃是天子亲军,不管对错,与其发生冲突,那都是件不小的大罪,哪怕张明远贵为东宫虎贲率大将军,一样有些吃罪不起,担心的不是李显责罚于己,而是担心李显会因此事而受牵连,此无它,真要是李显这个主心骨有了闪失,依附于李显的诸多官员怕都没个好下场,而今,事已出,张明远又怎能不为之忐忑不安的,可一见李显如此沉稳,却又不敢多言,只能是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布防不提。
“树欲静而风不止,奈何,奈何!”
张明远退下之后,李显并没有急着下令,而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感慨了一句道。
“殿下。”
一见到李显感慨如此,张柬之自不免起了担心,要知道为了说服李显稳妥行事,这数日来,他与狄仁杰可是没少费心思,真要是李显一怒拔剑的话,局面怕就将彻底糜烂了去,只是此际又不好强行进言,张柬之也只能是强压住心中忧虑,轻唤了一声。
“没事,本宫也就是感慨一句罢了,此事就按预定方略办了去好了。”
尽管张柬之只是轻唤了一声,可李显却知晓其未尽之言是甚,只是心情不好之下,也懒得多做解释,只是语气淡然地下了决断。
“诺,微臣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