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显然对噶尔?引弓这个有些想当然的答案并不是太满意,只是她也提不出个更好的办法来,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将此事先行搁置在了一旁,转而问起了谁能主持大局一事。
“末将以为此事非程务挺、程大将军不可,末将愿从旁协助,务求万全!”
武后这句话乍一听似乎平淡无奇,实则内里却是大有玄机,寻常人万难听出个中之意味,可噶尔?引弓却是一听便懂了,此无它,不外是武后没打算将主持大局之事交给他噶尔?引弓罢了,否则的话,也无须多此一问了的,不过么,噶尔?引弓却也并不在意,只因他要的并不是大唐的荣耀,要的只是复仇,至于名誉之类的东西,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回答起武后的问题来,自也就坦荡得很。
“哦?爱卿以为李多祚将军不可靠么,嗯?”
对于新晋的两位羽林军大将军,武后都颇多接触,善待之处大体相当,然则内心深处却是倾向李多祚要多一些,不为别的,只因李多祚并非汉人,心思也较为单纯,至少在武后看来,是较易控制的一个,倒是程务挺心机颇深,不是凡属,行此等谋刺大事,武后自是更看好李多祚一些,此际见噶尔?引弓举荐的人是程务挺,自不免起了些疑惑之心。
“娘娘明鉴,李将军乃靺鞨人,而今辽东都督乃是太子门下死忠凌重,纵使李将军忠心可嘉,奈何瓜田李下却是难免,故此,末将以为还是由程大将军负责此事为妥。”
尽管听出了武后话里的不满之意味,可噶尔?引弓却并不在意,一派耿直状地将自个儿的担忧明白无误地道了出来。
“嗯,那就这么定了,去,将程大将军给本宫请来。”
在武后看来,噶尔?引弓的解释不免有些牵强之嫌,可值此危机关头,武后也不敢冒出纰漏的风险,略一沉吟之后,便已同意了噶尔?引弓的建议。
“诺,末将遵旨!”
噶尔?引弓谋划了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听武后已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他的心中自是兴奋得很,干脆利落地应答了一声,一转身,疾步便行出了房去。
“嗯……”
武后并没有去理会噶尔?引弓的离去,低着头,默默地端坐了良久,末了,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内里不知几多的担忧、几多的忧虑,只是事已至此,纵使有着再多的不安,武后也已是没了选择的余地,只能是将所有的一起尽皆押上了赌桌,至于胜负如何,也就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的……
末时已过,日头已渐西斜,只是阳光却依旧灿烂,不仅如此,因着难得的一日艳阳天驱散了连日来的阴寒,竟给人以三月阳春般的明媚之感,受此诱惑,涌上街头的人自是比晌午还要多了几分,大街小巷里人满为患,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分外的热闹,只是这等热闹却是与越王府无关,称病在家的李贞早已闭门谢客,自是不能随便露面,自然也就哪都去不得,也就只能是端了把摇椅,猫在自家后花园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百无聊赖地拿着本闲书看着,半晌都不见其翻上一页,毫无疑问,李贞的心思并不在书本上。
李贞很烦,还不是一般的烦,不为别的,只因这都已是大半个月过去了,他所预料的朝廷乱局却并未出现,甚至不曾见到一星半点大乱将至的迹象,而如今,他的相州大军却已是出动了,正所谓开弓已是没有回头箭,此时要想再收兵,已是没了可能,倘若朝局没有变化,等待他的怕不是甚好结果,又怎由得李贞不心烦意乱的,奈何如今形势已不在其掌握之中,李贞除了坐等之外,却也没旁的法子好想了的。
“王爷,王爷!”
李贞想得太过入神,以致于不曾注意到裴守德的到来,直到裴守德低低地连唤了两声,这才大梦方醒般地抬起了头来。
“哦,是守德啊,怎么,有消息了?”
这一见来的是裴守德,李贞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翻身坐直了起来,满脸期盼之色地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宫里今日有动静了,据内线传来消息,陛下午间曾转醒过,娘娘闻讯赶至丽水轩后,至今尚未见出来,倒是曾将羽林军大将军程务挺召了进去,也不知在谈些甚子,另,小婿安排在长安、蓝田一带的暗桩尽皆失去联络,这都已过了三日一报的时间了,却并无相关消息传回,看情形,怕是别有蹊跷,王爷不得不防啊!”
裴守德本就是来报信的,这一见李贞发急,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一躬身,将所得之消息一一禀报了出来。
“嗯?这……”
李贞欲图谋大事,要防的不只是武后,同样也不敢轻忽了李显的军事力量,为此,李贞可是暗中做了不少的部署,从陇关直到崤山关皆安排了不少的人手,约定每三日以信鸽汇报一次,担心的便是李显调河西大军入关,前些时日一切都正常得很,李贞还自得能抢在河西军抵达前,将相州大军调到洛阳,可眼下的情形一出,李贞立马就自得不起来了,只是一时间尚难断定是李显那头出的手,然则心头的疑虑却已是大起了。
“王爷,小婿以为宫中或将有剧变,朝局必乱,洛阳已是危城,王爷万不可久留,须得早走为妥。”
这一见李贞脸色不对,裴守德忙从旁劝说了一句道。
“嗯,守德,尔即刻给冲儿发去急信,令其率军全速赶来洛阳,不得延误!另,加紧与崤山关一带之人手联络,看是否有异常之事,去罢。”
李贞虽有些胆略,却也不是甚视死如归之辈,之所以留在洛阳没走,本意只是想以自身为饵,迷惑武后与太子两方,以掩护李冲等人的调军行动,如今消息虽尚未彻底明朗,可李贞却预感到自己的迷惑行动已是破了产,自是不想再呆在洛阳城中,就算裴守德不说,他也打算赶紧走人了事,左右他的相州大军已在半道上,早去汇合了诸军,却也是好事一件,自不会拒绝裴守德的提议,只是在临走前,却还须得将事情安排停当方可。
“王爷放心,小婿这就去办,还请王爷莫要耽搁,以免事情有变。”
一听李贞如此说法,裴守德自是安心了不少,紧赶着应了诺。
“无妨,那两头如今未见得能顾得到本王,尔且去忙罢,孤自有主张。”
李贞去意虽已决,但并不打算跟裴守德细说,这便含糊地敷衍了一句道。
“诺,小婿告退。”
裴守德嘴张了仗,似乎还想再多劝说几句,可眼瞅着李贞已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自不敢再多啰唣,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退出了后花园,自去张罗诸般事宜不提。
“咯吱吱……”
裴守德去后,李贞并未回房,而是转头四下看了看,见无甚不对之处,这才疾步走到了一座假山前,伸手在其上摸索了几下之后,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骤然而起,原本嶙峋的假山轰然洞开,露出了个黑黝黝的门户,李贞毫不犹豫地往其中一窜,瞬息间便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片刻之后,又是一阵摩擦声大起中,洞开的门户缓缓地闭合了起来,俨然又是那座嶙峋之假山,再也看不出有门户的存在……
第七百九十九章东都风云动(五)
申时末牌,日头已然西沉,彩霞满天,分外之妖娆,绝对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美景,只是李显却是无心去欣赏,哪怕他此际就站在窗台边,心思却浑然不在景色之上,眯缝着的双眼里,时不时有精芒在闪动着,个中之意味着实难明。
好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地传了回来,七大宰辅里,除了贾朝隐与越王李贞之外,余者皆已同意了明日一起去觐见高宗的提议,当然了,五大宰辅里,也就只有刘仁轨是真心实意地站着李显一边,其余四人抱着的则是观望的态度,并非全力支持李显的逼宫行动,不为别的,只因裴行俭等人都是直臣,之所以同意明日一早一并进宫,有着两层的意思在,一么,自然是关心高宗的生死,毕竟高宗已是月余没有丝毫消息了,宰辅们自不免怀疑其中可能有蹊跷,至于其次,却也不凡掣肘李显之用心在内,真要是高宗还活着,四大宰辅一准会掉过头来,毫不容情地弹劾李显一把。
宰辅们的用心,李显心中自是有数,但却并不放在心上,道理很简单,既然明日要动手,李显就没打算善了,就算高宗还活着,李显也无所谓,大不了将逼宫的戏码演成玄武门之变好了,这个底气,李显还是不缺的,具体之安排,李显早已布置停当,却也不怕后党们能翻了天去。
形势似乎不错,然则李显却并不兴奋,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漏算了些甚子,可诸事繁杂之下,却又想不出岔子何在,哪怕在心中已是将整体计划细细地过了好几遍了,也愣是没发现有甚不对之处,心气自不免稍有些浮躁。
“殿下。”
就在李显默默沉思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满头是汗的罗通从外头大步行了进来,疾走数步,抢到了李显的身后,语气急促地唤了一声。
“嗯?”
李显回身一看,见来得是罗通,原本微皱着的眉头顿时锁得更深了几分,但并未开口,只是轻吭了一声,示意罗通有话便说。
“启禀殿下,据越王府内线传来急报,末时前后,越王突然失踪,目前下落不明,据闻,失踪前,越王始终在后花园中,末时前后,其婿裴守德还曾与其在后花园里议事片刻,至裴守德去后,越王便已不知所踪,属下已令人严加打探,尚未有明确消息。”
这一见李显的视线扫了过来,罗通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一躬身,紧赶着将消息细细地禀报了出来。
竟然逃了?这老狐狸还真是有够狡诈的!
一听罗通如此说法,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这才醒悟过来,敢情他先前一直心神不宁的地儿就在此处——对于李贞其人,李显虽不甚放在眼中,但却知晓此人非等闲之辈,并未打算放其一码,原本的计划是明日逼宫之事一了,便先将其拿下,不求能彻底乱了相州军的军心,却能指望着李冲等人稍有忌惮之心,个中妙用自是不少,为此,李显不仅部署了不少的人手牢牢地盯死了越王府四周,更下令全面启用越王府内的钉子,以求一举擒住越王这只老狐狸,但却没想到这老贼如此油滑,竟然闻风而遁了。
“将人手收回来罢,那厮应该已是逃出城了,唔,走得如此之急,其身边护卫定然不多,让王宽带一小队去追追看好了。”
李显略一思索,便已断定李贞此去定是要与相州大军会合,自是有心加派人手,将其捉拿回来,奈何明日之事更为重大,轻易疏忽不得,有鉴于此,李显虽是不甘,也就只能是派出一小队人马,略尽些人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