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宸景起身,打算随她一同前往,前来传话的小太监却侧身一挡,“陛下口谕,请朱大人一人前往。”
李宸景皱眉,朱八福见状,生怕他少公子的脾气又冲上来,冲撞了陛下,可能十桶米饭会变二十桶,立刻安抚他道,“许是陛下想到什么妙招可以让我们出宫了,我去去就来,你乖乖吃饭好不好?”
“怎么玩你都可以,你说的。”
“……”突然觉得出宫也不是那么迫在眉睫的一件事了。
快步行至陛下的御书房,迎接朱八福的不是十桶米饭,而是一身冕服正装的赵凰璞,她愣了一瞬,这竟是她第一次看到陛下穿着正经的上朝的装束。
他头戴天子冕冠,充耳玉簪闪着点星寒意,象征帝王尊贵的十二条十二粒的垂旒瑟瑟作响,遮住了他素日里桃花含笑的双眸,两盘麒麟含玉的熏香炉袅袅腾起香雾像低气压笼罩的黑云一般缠绕在他纯金丝缝绣的腾龙冕服四周。
纱帘低垂,遮蔽了外界的光线,她看不真切陛下的表情却明显感到他在生气。
她躬身行礼,陛下稍一侧颜,露出隐在冕旒的双眸,黑雾笼罩的双眸在看见她的片刻散去了墨色浓度,他摊手朝她指了指龙书案上堆高如山的卷宗,“爱卿猜猜这是什么?”
“丞相大人出招了?集结朝臣上奏疏,罢免小生的科考功名?” 朱八福心里早有了答案,可忍不住满脸疑惑,“只是为了对付我一个还没正式得到功名的东序院生,没必要集结那么多朝臣吧?”瞧那桌上堆堆叠叠的卷宗,暴露了大半个朝廷都是相党的爪牙。
“对付你当然不需要。”赵凰璞笑了笑,捡起一则卷宗抬手抛向阶下的朱八福,“但对付朕,就需要了。”
朱八福双手接住卷宗,展开,边看边皱眉,末了,她抬首看向龙书案上的所有卷宗,眼睫轻眨,额上不觉间布满了薄汗,“丞相,不,所有相党……称病不朝?”
赵凰璞哼笑一声,从早朝时堆积在胸腔里的怒火顷刻间喷发而出,他抬脚踹翻了龙书案,桌上所有卷宗哗啦啦散了一地,墨块砚台浇落在卷宗之上,御书房里瞬间一片狼藉。
早朝之上,整个朝殿寥寥数人,紧接着一堆堆的病假奏折络绎不绝地送进殿里,吏户礼兵刑工,每个部都有丞相的人,他所推行的改革事宜正进行到一半,各地城郡发来询问革新事宜调整的事宜堆在他的面前无人处理,相父根本就是想让他这个皇帝知道,这个朝堂现下最缺不了的人不是一个被扶着坐在龙椅上的人,而是他这位权倾朝野改革新政的丞相大人。
不用出招,他无招胜有招。不用同他宠信的小院生小幕僚计较,他们这些玩弄文字的小伎俩在朝堂政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谁的江山不是谁说了算,而是能让朝政继续正常运转的人说了算。
朱八福静立不发一言,她这才明白陛下为何没有传少公子一同前来。这个时候,陛下最不想看见的就是李家人。
殿内的动静让门外的贴身伺候的两名小太监闻声赶来,眼见御书房里墨飞纸散,正要跪下收拾,却被盛怒的赵凰璞呵斥嚷道,“谁准你们进来的!朕的话前朝后宫都不好使了是不是?”
两名小太监吓得即可跪地俯首直呼“奴才该死”。
“既然该死就拖出去杖毙。” 天子口中一句话,门外的羽林卫闻声而动。
“……陛,陛下。”朱八福有些迟疑地张了张嘴。赵凰璞阴郁的眸子碰触到她一脸错愕加别扭的模样,瞬间多了些温度。
“干嘛?”他的明知故问里没有好语气,反而带着点“你敢多话朕连你一起打”的意思。
她撇了撇嘴,似乎在纠结要不要为了几个不相熟的小太监得罪了他这个盛怒之下的九五之尊,他的天子朝服和说杀就杀的模样完全震慑到她了。那满是计较和衡量的小眼神,那份小心翼翼和斟酌说话语气的样子让他好气又好笑,飞腾而起的怒意莫名其妙地熄了火。这家伙是真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她根本不知道也许她娇嗔一句“不要那么凶啦”,他可能就龙心大悦地抬手放人。
纠结良久,她眼珠子转了三圈,终于开了口,“没,没事了。”
“……”由着他暴君的性子乱砍人真的好吗?若是相父或小景子一定又是一番义正言辞的忠君侍主,忠言逆耳,这家伙一副奸臣狗腿的嘴脸,跟那些讨人厌的家伙完全不像,也太惹人喜爱了吧。
可是,他也没有那么想在她面前凶巴巴地乱砍人,就算嘴上不说,心里怕他,就会多把他往外推几分,而且这些太监毕竟是身边贴身伺候的人,砍得太无理,他这个皇帝在后宫也太失德了,他的火也发的差不多了,有点默契好不好,倒是好好规劝他这个天子一下,给他个台阶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