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她清水般的目光令那人心中掠过了一丝失望,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强烈的想要拥有的发烫感觉。
“见过四阿哥。”她轻福了下身,避开那灼人的目光。见了历史上自己命定的另一半,她心中出奇地没有半分激动,她早过了那种为外表而激动的年纪。
弘历还未开口,旁边又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富察姑娘?!”
弘晈带着两个护卫正一脸的惊喜,没想到真的碰上了心仪的佳人,实在太有缘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冰鱼灯旁的云珠,旁边雕梁画栋灯火通明的望海楼檐下挂着各式各样的海鲜灯,有虾、有鱼、有蟹……及走马灯,简直成了她的背景,她就是那出海鲛珠,那水晶宫中的龙女,那么美丽。
怎么又来一个?!再次被忽视的傅恒将怀里的小明亮放下地,朝弘晈咧了咧白森森的牙:“弘晈?好巧啊,你也出来赏灯?”
毕竟见过,云珠微笑着朝他颔了下首,心中腹诽着,该怎么称呼才恰当?
“呃,是啊,没想到能碰上春和。”而得了她一个浅笑的弘晈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脸颊热烫起来,他尴尬看着傅恒,唾弃自己,明明站在一起的人,自己怎么就只看见了富察姑娘呢。
弘历一见就知道自己这个堂弟对云珠起了心思,心中浮起不悦的情绪,脚下不受控制地走下台阶,“弘晈春和,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上,不如一道上楼吃碗元宵?”
傅恒和云珠相视一眼正欲拒绝,小明亮已扯着他手欢蹦道:“要吃,要吃元宵。”
小贪吃鬼!傅恒瞪了他一眼,心中只想将姐姐带回府去,外面太危险,四阿哥这头大尾巴狼眼看着对自己姐姐感兴趣了,连这弘晈也来插一脚,他比姐姐还小一岁好不好?姐姐明年就选秀了,要是在自己的看护下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阿玛和八位兄长还不得将自己捶死?!
弘晈是个心思敏锐玲珑的,哪里瞧不出傅恒的不豫,压下心中苦涩酸甜纷杂的滋味附和道:“那就试试吧,听说望海楼的老板专门请了的马家人来做元宵。”哎,额娘也说过自己没什么希望……可是,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笑得温润如玉的弘历,虽然不想便宜他,可他控制不了自己心中的热望,能多看她一眼,多听她一句话也是好的。
清朝康熙年间,御膳房特制的“八宝元宵”,是名闻朝野的美味。马思远则是当时北京城内制元宵的高手。他制作的滴粉元宵远近驰名。符曾的《上元竹枝词》云:“桂花香馅襄胡桃,江米如珠井水淘。见说马家滴粉好,试灯风里卖元宵”。诗中所咏的,就是鼎鼎大名的马家元宵。
傅恒看向云珠,云珠浅笑着摸了摸明亮戴着暖帽的小脑袋,“走了许久了,就吃一碗吧。”名闻遐迩的马家元宵,她也想尝尝。
“这边走。”弘历早示意吴书来上楼准备了,“幸好我早订了位子,就在窗口,可以看到街上游人如织,灯火辉煌的盛景。”
这一路人,俊男美女的,气质又出众,衣饰虽没显得多鲜亮,可一看料子就知道是不易得的,再加上他们身边的那些护卫手下……所以虽然有很多纨绔宵小眼热无比却不敢上前,做他们这一行的,眼力劲儿不高不行。
掌柜的亲自出迎,显得很是热情。不一会儿,云珠就看出来了,这望海楼八成是哪个宗亲王公开的,不然干脆就是这位四阿哥名下的产业之一,不然人家掌柜会这么毕恭毕敬,殷勤无比的。
很快,热腾腾的元宵就端了上来。弘历很是体贴下人,挥了挥手,示意吴书来带护卫们楼下另吃去。
马家的元宵是以上好的江米面和的,里面的馅种类极多,依旧有玫瑰、桂花、芝麻、豆沙、核桃仁、果仁、枣泥等可供选择,只不过调弄得更精细些,更有在油水中煎炸过再包入糯米粉里的……所谓的八宝,只不过是在元宵汤里再加入八宝豆、银耳、芋圆、燕窝等东西,可荤可素,倒也爽口。
小明亮吃了一小碗还想再吃,云珠止住了他:“元宵是糯米做的,不可吃太多,不好消化。”
“那姑姑明天给我做元宵吃。”这个很有名的元宵吃起来也没比姑姑做的好吃多少,明亮小朋友这几天也是吃过元宵的,心中自有一番比较。
又讲条件?她是不是教育得太成功了?可是当初的春和没这么难搞啊?这才三岁呢,云珠决定有空定要好好将他这习惯掰掉,精明在心里就好了怎么可以时时摆出来给人添堵呢。
方才谈话里弘历和弘晈已经知道他是傅广清的儿子,李荣保的长孙,闻言便笑着问道:“哦,姑姑做的元宵就比这里做的还好吃吗?”
小明亮思考了一下:“吃过府里做的没吃过姑姑做的……不过姑姑做的一定好吃!”
云珠黑线!
傅恒也黑线!
弘历和弘晈则分外嫉妒,他们也想吃她做的元宵……
吃完元宵,又聊了一会儿,多是与元宵有关的诗词及风俗,末了眼见各自就要家去弘历又提议:“要不要去岫云寺(岫云寺是康熙敕建题名,但民间仍多叫潭柘寺)那里看看?听说有舞火把、火球、火雨,耍‘火龙’火狮的。”
明亮一听,有些睏的眼睛亮了亮。
哄骗小孩子很有成就感吗?傅恒在内心鄙视了弘历一番,道:“夜了,该回去了,家里人担心,明亮也该睡了。”
确实晚了,弘历弘晈找不出理由反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珠朝他们微福,离去。
她一晚上并不多言,但言必有物,言语如吐琼英,令人回味,行止优雅、娴静,毫不做作……实在是内外皆美。
心仪的佳人一走,弘晈可没心思再跟弘历处下去,也跟着告辞离开了。
弘历暗哼了一声,心中甜滋滋地想着,皇父对李荣保印象极好(不然不会新年赐那么厚的礼),又重用马齐,富察一族的新生代也都很有潜力……自己得她做嫡福晋的可能很大啊。
他心知肚明,为了自己,皇父是不会给弘昼指个满洲著姓大族出身的嫡福晋的。
而如果云珠不指给自己,那就只能指给宗室了。弘晈?他的年龄注定了跟云珠无缘,皇父也不可能将在军中势力颇大的富察一族嫡女指给十三叔做儿媳……弘历盘算了一番,发现明年要指嫡福晋的堂兄弟不少,顿时郁闷了,以云珠的身份自然只有做嫡福晋的……
这样一来,可供云珠选择的太多,而自己在这事上却不好发言,免得惹来皇父猜疑。
“主子?”吴书来轻唤了一声。
“嗯,走吧。”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说得真是好啊。
一树碧无情(上)
上元节后,玉珠迎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镇国公福晋——她近四十高龄的堂姐怀孕了!!!
允祹和富察氏差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给震晕过去,两人加起来的岁数都八十几了没想到还能怀上,尤其是允祹,他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嫡子嫡女了。
富察氏双手放在腹上,仿佛能感受到里面的小生命一般,眼中含泪,对着允祹道:“爷,这都是云珠带来的福气,要不是她我这身子怎么还能怀上……我毕竟有些年岁了,您看是不是将云珠接到府里来住段时间?”
允祹闻言心中一动,却只能叹道:“四月份就要开始选秀了,她怎么脱得出空来……放心,她知道你有了身子,怎么可能不来看你?”
富察氏知道自己也是图个心安罢,她也是养过两个孩子的,怎么会不知道怀胎时需注意些什么。只是她一想到自己先后夭折的两个孩子心中就止不住地痛苦、后怕,这种时候,最让她感到温暖可靠的竟不是她的结发夫君而是她的小侄女,云珠。
嫡长子死的时候不到一周岁,那时她怀着第二胎有五个月,连接的怀孕,使她健康精神不济,对嫡长子照管略为疏忽,哪里知道姚氏和李佳氏竟那么大胆,敢将手伸到嫡子上头!然而,若非是允祹自己看在她们是最早伏侍他的人份上,纵容她们,给她们生下庶长女跟庶长子的机会,又怎么会坐大她们的野心?!
她伤心又怨恨,本来就害喜严重,经此打击,使得腹中孩子才到九个月就早产,一生下来身子就比别的婴儿弱,她又惊又怕,小心翼翼地护着他长到四岁还是不能阻止他在一场风寒中离去……
她的性子本来就内敛,什么痛苦都习惯了咽下,她恨自己疏忽大意,一错再错,恨那些女人心黑手辣,自己太过手软,也恨他,恨他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即管他后来明白了真相,将她们圈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准再出来又怎么样,她的两个儿子再也回不来了。
她开始吃斋念佛,沉浸在那无边的慈悲里,希望自己早逝的孩子能得到安宁,她也得到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