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别担心,明亮比一般的孩子身体壮实多了,定能平安熬过这一关。”云珠安慰道,心中其实也没什么把握,因为天花患者体内的病毒若没有通过体表形成疤疹发作出来,反而会引起口腔鼻咽等炎症感染,发展成重症,这就十有九成会并发诸如败血症、骨髓炎、脑炎、肺炎、失明等症,致人死亡。
她有些懊悔,早该将牛痘可防天花这事弄出来的……谁知道历史上的明亮到底得没得过天花呢。不过就算自己想早些弄出来也役办法,身为富察家的嫡女自己虽然能动用到许多关系人力,却不像现在,因为即将大婚渐渐掌握了交到自己的势力、嫁妆产业及忠实的仆从,更没有一个很好的借口及途径得以解释自己怎么会关注这方面的事情。
之后几天,云珠每天都让素问亲自煲了汤送到吟松院给大嫂舒穆禄氏和明亮用,知道情况有所好转,渐渐放下了心。
二等丫环里新提上来的侍墨和司绮,一人接手她的文墨丹青一人接手锦绣的事务,才十三岁就表现得可圈可点,叔貂仍留在二等丫环的队伍里,好在她长着一张娃娃脸,混在一群十二、三岁左右的二等丫环里也不显突兀。
易芽和玲珑成为庄子管事嬷嬷后第一次进府拜见云珠,知道她们婚后的生活过得如意,对庄子上的事务也渐渐有所了解,云珠很是高兴,又问起让她们打听的事。
她们婚配后,云珠安排她们到庄子上做事时就吩咐她们在庄子里及附近的村落里打听牛痘及常年跟牛接触的人是不是不易得天花,或者得了天花是不是也能马上好起来。
“主子吩咐的事奴才怎么敢不尽心。”玲珑她们自成了亲就开始改口称她为“主子”了,她们现在是完全属于云珠的奴才,其次才是富察家。“奴才到了景山的庄子就仔细打听了,村里养过牛的人家也打听了,牛确实也会长天花,不过跟猴子一样不像人这么容易传染,就是不小心感染上了也很快就好。庄子附近的小杨村里就有一家子,小姑娘放牛时感染了牛痘长了脓疤,害得她弟弟也传染上了,不过姐弟俩都只是微微地发了两天热就好了……”
“奴才也是一样。”易芽也将她打听了解到的一一回报。房山那边富贵人家的庄子多些,大多是京里有爵的或做官的,对佃农也比其他地方的宽厚些,耕地的牛大多数庄子里有养,不然就是佃农代养,而附近的村落里养得起牛的人家也是有的。易芽只让下人到佃户及村民里去打听,也很快地打听到了一些,虽然也只有一两个,但也证明了主子想知道的事是倾向于肯定的。
云珠早知道情况是这样,此时却不得不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微喜模样。“对了,我这里有冬天种植蔬菜的法子,你们拿去,以后冬天多种些瓜果蔬菜出来,能不能卖个好价钱是一回事,大冷天里能多出几样翠绿的蔬菜吃也是好的。”
旁边的侍墨立即机灵地朝两人分别递上几张写满了字的纸张,玲珑易芽两人接过一看,脸上现出惊讶之色,看向云珠的眼光满是崇拜,居然能想出给蔬菜搭棚子保暖的法子,主子呆然是聪慧过人。“主子,我们回去后立即给庄子的大管事说。”她们所在庄子的大管事正是她们公公,如今也随着庄子一起成了云珠的陪嫁奴才。
“慢慢来吧,步子不要一下子迈得太大。”云珠想了想自己还需要的东西,就又道:“以后我要出宫见你们想必也不容易,庄子里也有养鸭鹅,你们回去后让伺养的人将长在鹅、鸭腹部成芦花朵状的绒毛及片状的羽毛,洗净、晒干收集起来,每年入秋就给我送进宫里,知道了吗?”
羽绒是一种动物性蛋白质纤维,比棉花等植物性纤维素保温性更高,且羽绒能随气温变化而收缩膨胀,产生调温功能,可吸收人体散发流动的热气,隔绝外界冷空气的入侵。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就曾提到:“选鹅腹绒毛为衣,被絮,柔软而新性寒,尤宜解婴儿之惊痛。”
从李荣保生病后自己开始打羽绒的主意,瓜尔佳氏拗不过自己便将富察家名下庄子能得到鸭绒鹅绒都让人弄好送到自己手上,两三年下来,也不过做了几床被子,一床大的给李荣保和瓜尔佳氏用,几床小的给刚出生的侄子。
“奴才记下了。”玲珑易芽恭敬道,以前锦绣在主子指点下做羽绒被的时候她们几个也有帮手,自是知道主要收集羽绒是为了什么。有了羽绒被和羽绒做的衣服,将来主子要是生下了小阿哥小格格,寒冬里便不怕惊风受寒。
主贵仆荣,只有云珠的地位稳固,他们这些跟着她的奴才才能有更好的出路及安稳富足的生活。
这时,郭嬷嬷一脸喜色地走了进来:“姑娘,亮哥儿好了!王太医说}受事了!”整个吟松院竟没一个人感染死亡,这实在是个奇迹,连王太医都忍不住询问他们是怎么防护的。
郭嬷嬷喜滋滋的想,都是姑娘的主意好,平日里的用具什么都用开水烫煮过才用,衣物也是用的开水煮过才洗,然后在阳光下曝晒……还有姑娘每天让人给亮哥儿煲的汤,定然也是好的……
“太好了,我去看看。”云珠站了起来,对易芽和玲珑道,“好了,你们都先回去吧。灵枢,你去库房拿两匹绸布和几块皮子(貉皮、羊皮)给她们。”
“多谢主子。”大清对奴仆、优伶、皂隶等的穿衣是有一定限制的,八旗的包衣好些,不过那也只是内务府和出仕的包衣,其他包衣一般控制还是很严的的,云珠给她们的赏赐是她们能用的,质量也比一般的要好得多。
寿礼(下)
“明亮。”
从吟松院出来后,看着他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身板及脸上淡淡的疤痕,富察家的人都忍不住眼睛微湿,但更多的是喜悦,从此以后,明亮的生命便多了层保障。
“姑姑。”小明亮看见云珠眼睛一亮扑到她怀里,献宝地说:“姑姑给明亮熬的汤汤明亮都有乖乖喝。”从出疹期间的紫草、芫荽、白茅根等煲的汤到出疹过后的鱼粥、青天葵加瘦肉南北杏等炖的汤,说实在的,若不是知道是最疼爱自己的姑姑为了让自己的“病病”快点好特意做的汤明亮都不想喝了,味道不怎么样,还总是这几样,一点也不像以前姑姑做的那么好吃。
“是吗,明亮真乖。”云珠亲了他一下。确定他的天花好了之后吟松院里所有的人都洗了艾草烧的热水澡,用过的衣服全部烧掉,用过的家具锅碗瓢盆也都用开水洗过、煮过,整个院子来了个大清理。
“嗯,明亮有乖乖。”小明亮再次强调地点点小脑袋,然后期待地看着云珠,“姑姑,我想吃姑姑做的银丝燕窝糕?”
“好,姑姑给你做。”再亲一下,云珠对舒穆禄氏道:“大嫂,现在开始可以给明亮炖些滋润养肠胃的汤喝了,可别放人参什么的,现在入秋了,补太过不好。对了,你也要喝,照顾明亮很辛苦吧?”
舒穆禄氏很感激云珠这段时间不间断地煲汤送进吟松院,汤有没有效是一回事,知道外面的家人在支持自己、关心着她们母子,她才能这么容易熬下来。再说云珠都快大婚了,还将心力放在明亮身上,怎么说自己也感激她这份情。*
“知道了。”一年四季,每个季节喝什么的汤养身体,在云珠的影响下富察家的人也渐渐重视起来,如今她们几个妯娌手头上都有一份膳谱,都是从瓜尔佳氏那儿借抄到的,回去翻翻按着调理就是。
接下来,云珠果然给小明亮做了他喜欢的银丝燕窝糕、桂花糕、玫瑰饼、绿豆饼,乐得他眉开眼笑地整天粘在云珠身边不走。
用完了晚膳,舒穆禄氏亲自来辛夷坞接明亮。“我不走,我要跟姑姑一起住,一起睡觉觉……”小明亮抱住云珠的大腿,表明了自己的意愿。
“你想得倒美。”舒穆禄氏又气又笑地轻捏了下他的包子脸,“你姑姑忙着呢,带你一整天够好了!”
“姑姑以前对明亮好,现在对明亮好,以后也会对明亮好的!”不要以为四岁的小孩好骗哦。
“姑姑要准备大婚了,所以很忙。”舒穆禄氏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子,这么粘他姑姑,以后可怎么办。
“大婚?”小明亮还不懂这个,疑惑地看着云珠,直觉对自己不是什么好事,“那姑姑你不要大婚了好不好?”
“浑说什么?!快跟额娘回去,姑姑带你一天很累了,姑姑这么疼你,你怎么可以只顾自己?”
“哦。”小明亮想了一下,“那明亮也要疼姑姑……”跟姑姑依依不舍了一番,约定第二天再来,才乖乖地跟着舒穆禄氏走了。
“姑娘,笔墨已经备好了。”侍墨走了过来禀道。
云珠点了点头,走进书房。黄花梨制侧面浮雕如意纹长形书案摆在正对着院里玉兰林的支窗前,上面笺纸、笔、墨皆已按自己的习惯放好,旁边更放了杯萦着热气的花果茶。她走过去,拿起笔,蘸了蘸墨,用簪花小楷的字体一笔一划地在笺上书写起来,态度出奇的凝肃认真,一张叙述未尽接着第二张……
放下笔,拿起笺纸,云珠从头又浏览了一遍,见墨迹干得差不多了便按顺序放将之进案桌边的小檀木盒子里,盖上盖,扣上铜扣。“侍墨,拿着它。”
“是。”侍墨走上前来,捧起小檀木盒。虽不知姑娘写了什么放进里面,不过姑娘这么神态认真,让她也不由地有些小心郑重起来。
“跟我来。”云珠往正院走去。
李荣保夫妇六月恭领了指婚的旨意,到七月份一边应付族人及往来人家的贺喜添妆,一边开始与内务府、礼部、钦天监等商讨各种宴庆规程礼仪,八月份在神瑞的光环下接受皇家喜庆庄重的初定礼,并举行招待所有不当班的公侯世爵、内大臣、侍卫和二品以上的官员及命妇的定婚宴。九月份好不容易可以歇一下,云珠都躲到什刹海庄园住去了,又要准备皇帝的万寿礼——这可是五十整寿,又逢半百,就算皇帝素行俭省,也不好不大办一次。除了尽臣子之道,这又添了层未来亲家的身份,寿礼更得好生琢磨一番了。原想着十月份可以歇会了吧,明亮又出了天花,好在富察府向来是重规矩的,府里还有庄子铺面都被瓜尔佳及她几个能干的媳妇给治得井井有条,倒也不费什么气力,只从卫生上再稍加整治就是……只精神上还是揪得紧紧的,这万一在云珠大婚前出了什么白事,可就难看了。
现在可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夫妻两个从吟松院回了正院总算是松下了最后的那根弦,相视着笑了笑,今晚应该能睡个安稳觉了。
用完晚膳,夫妻俩端着温热香浓的奶茶慢慢地喝着,一边说起送妆奁到皇子宫中的事,皇帝已下了谕旨,他要亲自在乾西二所给弘历云珠主持大婚典礼,西二所内的所有家具陈设都是新置的。
皇帝难得的慷慨大方令不少人吃惊眼红,却实实在在省了富察家不少事。可他对弘历大婚的重视,处处询问关注,又令承办大婚仪式的内务府、礼部及富察家不敢有丝毫差错……压力又大了许多。
富察一族人丁旺盛,这次送妆奁除了府中有白事及生肖犯冲、相忌的,可是全都出动了,所以这位置人员的安排虽然早早定下,到时也是由内务府设宴款待,可富察家也要随时盯着,免得临时有调动。
上天总是不如人意的,这不,又出了天花传染的事来。
“多罗隆家的两天前托人来说,兴保媳妇跟着孙子一起得了天花,没熬过来,去了……兴保也打击得不轻,因着明亮我没敢跟老爷讲。可到底还得让老爷跟内务府的提一下,将他家的席位减了……”那孙子比明亮还大了几岁呢,她也见过,聪明秀气,珺雅至今没得一儿半女将她这侄子疼的跟自己生似的……哎,云珠还不知道呢,不然也得跟着难受了。
“明日我上呈寿礼找机会跟内务府提一声就是。”李荣保点了点头,叹了一声。多罗隆是他堂叔那一脉的,与他是平辈,为人豪爽热诚,性格上与他三哥马武很是相似,平日往来也算密切,没想到……“兴保那儿,让傅清去看看,他们是同辈兄弟,性子相近,有话也好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