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观看龙舟竞渡的孩子两、三岁的不少,这样的幼儿若是被几只赤尾蜂蛰上,即便能保住性命,只怕也要遭大罪。爱新觉罗家每年从不缺少夭折的孩子,而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最痛恨的也是朝子嗣下黑手。更何况,端午那天帝王嫔妃御临福海,十来年难得一见的盛大龙舟赛区,多少宗室亲王郡王和福晋也都去凑热闹……弘皙这是将所有人的性命都置之不顾了。
“这是他干的?!”弘升有些吃惊,“他家的小十五不也是那天——”自己一妻三妾,大婚到现在也二十来年了,只得了三个儿子,前几年次子一个急病夭折,嫡子如今才六岁,深感子嗣艰难单薄,对儿子面上威严实则心中痛爱,难以相信竟有人狠得下心拿儿子去做局中弃子。
“所以说他是心狠手辣,亲人的性命从来不在他眼里。”恒亲王无视他一脸地震惊,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这位侄子在当年二哥被废后就迅速成长了不少,这些年也没白过,越发地进益了。”
说着站了起来,“你阿玛我也没多久好活了,不介意早些分家,想过安生日子,就乖乖地不要再出门了,不然趁早打了包袱滚蛋,免得连累其他人。”
他这个儿子说白了确实有些才干能力,可惜有些不识时务,总是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当初皇上初即帝位正需人鼎力支持时,自己因着额娘和九弟之故,避讳接触太多政事,可这个长子却为着这些面上的缘故,事事拿乔、敷衍,生生触怒了处境本就艰难的皇上,雍正四年干脆捋了他世子之位。这些年又跟弘皙掺和在一块……
希望这次降爵解职能让他清醒一点吧。
望着父亲瘦削远去背影,弘升狠力地将手往桌上一拍!顿坐到椅子上。他知道,这是父亲最后一次跟他这样说话了,往后他真不会再管自己。自己虽然占了长子的名份,可自己底下弘晊弘昂弘晌弘曈几个弟弟也并非蠢笨之人,父亲不可能一直站在自己背后……自己早在雍正四年就清楚了不是吗。
只是自己好不甘心呐……
曾经也是亲王世子,却因年少轻狂从云端跌落不得翻身,难道自己带给父亲的再也没有骄傲只有拖累了?
想到因侧福晋瓜尔佳氏而失宠的母亲,弘升拳紧了双手,这么多年支持着他的不甘的便是这份不服。凭什么,凭什么瓜尔佳氏和她的儿子就能得到父亲的关爱,而他额娘却长年守着清冷的院子过活,自己被扫地出门?!
有时候恨不得摧毁这所有的一切!
手抚着额,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就这么认输?他办不到。真的跟着弘皙一条道走到底?真如父亲所言,皇上对弘皙是提防已久,一直在忍耐……显然,皇上的耐性告磬了。以皇上的手段,若是决意出手,他们是没有侥幸可言的。难怪这两年自己手中权柄越来越受节制,原来心中不好的预感是真的……
一直以来,他瞧不起早早就进了步军营当差的弘晊,觉得他熬了十几年也不过是个副统领,什么领军卫戍京城,不就是抓毛贼的巡捕吗?那是没本事的人才干的事,有能力早早上了西北和澳门建立战功去了。可现在,他慢慢有些觉得他能风雨无阻一步一脚印地走到现在也是厉害的,至少这份沉稳自己就比不上,说不定在他眼中,自己的所谓雄心壮志不过是好高骛远,自己满腹不甘地替弘皙到他面前游说时他那深凉的目光……当时怎么会当成他脑袋不开窍、不识抬举呢?如今深思起来,不开窍的人一直是自己吧。
真要从此熄了心中焰火退出吗?弘昌弘普他们会怎么想呢?呵,他有些多虑了,再差他们也有十三叔十六叔护着……自己呢?
长叹了口气,跟弘皙不同,真要赌上妻儿的性命他是不愿的。
……
理亲王福晋乌郎罕济尔默氏面对被解职回家的儿子,泪雨难干,想来想去,别无他法:“你们走,永远不要管额娘,去找皇上……”
“额娘。”如此一来,便是悖逆亲父,弃母不顾,是不孝大罪啊,永琛无奈道:“我们怎能弃额娘不顾?放心吧,不过是革了职,没事。”
“这哪里是革职,这、这是你阿玛他、他要反了呀!这事一出,你们哪里还能留得性命,额娘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却不能看着我儿生生送死……你们走,再不走,我撞死在这里。”
“额娘——”永琛永珣大惊。
“哐当!”弘皙踏开门,一脸冰冷地瞪着屋中母子三人,“要死就死,不过,你们就不要妄想着离开这屋子半步!”想去给皇帝通风报信?!这真是自己的好福晋啊。
弘皙阴冷的目光让乌郎罕济尔默氏心中一悸,遂挺直胸回视着他,“我怎样都无所谓,关孩子什么事,放他们出去。”
“我会放的,不过要再等几天。”他转身走了,边走边冷声吩咐奴才守好院门不许他们出去。
理亲王福晋颓然,“怎么办?他竟一点父子亲情都不顾了……”
“其实被关起来也好。”永珣面无表情地接口道。他们无法理解父亲疯狂的行为,也阻止不了他,更没办法摒弃孝道向皇上告发,被关起来……这样也好。
……
嫡妻和儿子的想法,弘皙如今已不放在心上,只要自己坐上了那龙椅,所有的一切都会回来的!
仰望着夜空,夜色深邃弥远,月华倾泻,把整个京城镀上了一层霜白,像杀气盈然的刀剑映射出来的苍白……盛夏酷暑,只有这样的夜里爱新觉罗家的人才能深眠,是动手的好时机。不过还是再等几天吧,月黑风高才是杀人夜,不是么。
嘴角噙着冰冷的微笑,他半眯着眼,他就赌上这一局了,如果皇帝真当自己是子侄看待,自己失败他当会给自己留一丝血脉,如果只是伪装,那么一切结束了也好。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
天气越发地闷热,圆明园本是避暑所在,只是这个时节花团锦簇,徐徐的夜风送凉时总夹着浓郁的花香味,却又在水凉里添了暖郁。雍正要是在勤政殿待得晚了,受着这夹着花香的夜风便觉得头又重了几分。
他是个少有的勤政帝王,若是康熙或者是未来的乾隆说不定早摆驾到承德避暑去了,只他,将这圆明园当成夏宫,与皇宫每年来回住着。
“皇上,要不要喝杯香草茶再歇息?”小太监殷勤地问。
“来一杯吧。”自有了薰衣草,云珠便用另外几种花草等一起制了助眠的花茶,皇帝、李荣保、马齐还有几位年过半百经常失眠的亲王一下子有了福利,睡前喝这花茶,再加上特制的睡枕确实对睡眠质量大有补益。
再加上特制的安熏香,雍正顶着窒闷的感受,竟也睡得十分地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不仅后台登陆不了,连页面都打不开,这晋江抽的~~~也不知何时能结束。。。。
167、在劫(四)
云珠从空间里出来时就觉着有些不对,空中酝酿着一股令人极感压抑的气息。看看摆在屋内的小立钟,凌晨三点左右,正是人们睡眠最为深沉的时候。
这天政事多些,弘历早早便派了人来,说今晚要歇在“芳碧丛”不过来了,因此杏花春馆便只云珠和三胞胎住着。
——嗯,说明一下,“芳碧丛”位于勤政殿东面,因前面庭院奇石林立,翠竹掩吹,凉爽宜人,北面又是个假山石、湖石很多,种有芭蕉、海棠等富有南国情趣观赏花木的大院落,便被常常压榨儿子与他一起勤奋的雍正赐给了弘历做小歇的地方。
且说杏花春馆,一种异样的感觉充斥着心房,云珠淡眉微蹙,按道理大清的龙运正旺,圆明园虽比不得紫禁城上空一片紫金色,可也有着现在将来两位帝王坐镇,正该神鬼不侵,怎么反倒有一种压抑得快喘不过气来、又心跳失序的感受?
莫非,雍正和弘历要出大事?
能让她有不好预感的除了亲人出事就只有身负龙气的雍正弘历两人了。
历史上这个时段发生的事……也只有八月份雍正驾崩了,难道是天道有警,雍正有劫?!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活到八十岁都没问题,还有自己从弘历那儿转嫁给他的三年龙气,他至少还能坐上三年的皇位……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算了,还是看看吧,也不费事。
她盘坐在床上,神识外放,俯看整个圆明园,夜色淡蒙、星月无光,可地上的景物却逃不过她精神力的查探,从勤政殿、芳碧丛到天地一家春,值夜的太监和当值的侍卫,有的强打精神,有的点头瞌睡,并没有什么异状。咦,那是什么?
有人从水道潜进圆明园!
她很快反应过来,看着那俩黑衣人像夜里的黑猫灵敏迅速地避过重重看守接近天地一家春……
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