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是在为自己吃荔枝找借口,还是企图将奴才等也拉成共犯啊?
……
离开了承乾宫的弘历越想越气,不想带着满腹的怒气回乾西二所,便带着吴来在御花园多逛了两圈,正好看见下了学的永璜带着永璋永琏在园子里踢球——那个球他前段时间才见云珠用碎皮子做的。
“吴来,你说,广纳后宫好不好?”夕阳下,小孩子跑得小脸红红的,笑脸分外地灿烂。弘历微眯着眼想了一下,自己记忆中的童年似乎没有这样地开心过。
大清严禁内监妄议朝政,更设了敬事房这一太监管理机构,严禁太监赌博、酗酒、斗殴、结党,吴来听他这么问,心中一凛,躬身回道:“主子熟读史,是好是坏自是心中有数,何必问奴才。”
“滑头。”弘历失笑。他也清楚额娘为何喜欢给他塞女人,除了想要通过这种手段干涉他的后宅,在某种程度上影响控制他这个人外,也是不想他太过专宠一个女人,即管这个女人是他的嫡妻。
如果云珠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福晋,他也不会在女色上如此节制,毕竟为皇家开枝散叶是他的责任;如果他只是想当一个太平皇帝,那么他也不介意充裕后宫,女人,既能愉悦身心又能达到制衡朝臣的目的,何乐不为呢。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正如吴来所言,他熟读史。历史上拥有庞大后宫的帝王都是什么人?不是昏君就是明君,前者溺于女色为女人所左右、掌控,后者不为女色所惑,能在后宫翻手为云覆手雨。
爱新觉罗家不缺情种,从前他自诩风流,内心无情,觉得自己就算不能与圣祖爷一样春兰秋菊什么样的美人都有,至少也不至于像皇父,后宫就那么几只。他也幻想过自己也拥有倾国美色,可就算是这样的幻想,他也没想过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可是与云珠大婚近十年,他觉得自己内心的一些东西在慢慢地改变。不知是不是上过战场掌过杀伐,也不知是不是见识领略过民生艰难,更不知是否渐渐看透了后宫各色女子的心机,自己的心志变得坚硬,女人的柔美与眼泪,很少再让他心软怜惜。
人多,纷争便多。
即便云珠有那个能力去管制那些女人他也不愿意她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那上面,去验证她是否会在不断地争斗中迷失本心,他喜欢她闲暇时制花茶、做女红、写字、画画,喜欢她逗弄宠物、抚育子女时的温馨模样……
圣祖爷宫妃是多了,可皇后一个一个地早逝;皇父后妃少,可早期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汹涌,子嗣也一个个地夭折,他才不要过那样日子,不是夫妻中途阴阳相隔便是爱人变了模样,最终成了孤家寡人。
喜欢,就要维护。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个美人也要能让自己放心才好。大清的嫔妃并不像历朝历代的宫妃,她们拥有的家族势力不容忽视,他可不想像圣祖爷晚年一样来个诸子争储。
额娘,毕竟不是大家子出身,眼界有限,心胸也不够宽宏。他能理解她的心态,却绝不能容许她干涉自己的生活!这些年,云珠做为儿媳妇待她孝顺有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从不落下,屡次侍疾、救她性命,换来的却是防备、嫉妒,连他这个儿子都看不过眼。
自己也想做个孝顺的儿子,可这万事也得有个限度吧,一次一次的,她不累他都烦了。明明身体都不好了,还紧抓着宫权不放,念着给自己指女人,真不明白她到底怎么想的。
在她心中,或许权势利益比他这个儿子更重要吧!如今皇父还在,他已成长,她都这样了,若是皇父不在,他又年幼,他真不知她会做到什么程度。
“阿玛!”永琏发现了他,兴奋地跑了过来。
“玩够了吗?”弘历摸了摸他的头,一手的汗渍,再看看跟了过来的永璜永璋脑门上也挂着汗珠,“天晚了,下次再玩,一起回去用晚膳。”
今年开春,几个皇孙都搬到了养心殿旁边的西三所住,每天早上跟几个小皇叔一起到上房读启蒙,因为年纪还小,所以只上一个早上的课,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永琏虽然所学超出其他人一大截,却仍是每日不辍地与其他人同进同出,雍正观察了一段时间忍不住向弘历称赞他的心性沉稳,每天下午便将他拘在身边,另教他一些东西。因此弘历今年跟儿子相处的时间大大地减少了。
几个人眼睛一亮,应了一声,乖乖地跟在他后边一起回了乾西二所。
“怎么一起回来了?”云珠见他身后跟着一串的小包子,笑眯眯地问着,边让人端了水来给他们洗漱。
和敬和徽看见他们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她们现在每天下午都被拘在屋子里学习针黹女红或者琴棋画,自由时间却是大大减少了。
“从承乾宫出来,经过御花园时碰到了。”弘历说着,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进了六月,就到预产期了。
“肚子有些坠,大概这几天就要生了吧。”她走动不便,很多事情都是吩咐身边的人去做。“额娘没怪责你吧?”
“她能怪我什么?”弘历淡哼了一声。
她抿嘴一笑。
他叹了口气,“就是想将他塔喇氏指进来,被我推了。”
“今早她将乌喇那拉氏叫去了一趟,想是为了这事儿……你可别硬着来,毕竟是额娘。”看他这副样子,想必在承乾宫生了气。她虽乐见他与熹贵妃感情有隔阂,不过面上还是得劝着。
“就是跟乌喇那拉氏有关系才不能让她进来。”如今连额娘都让她说动了,要是她们连成一气,云珠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我倒是想好声好气跟她说,可她也得说得通才行。”
这时,菜肴也上来了,几个小的走了过来按位置坐好,她也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挟了几样他爱吃的菜到他碗里。
他眼色一暖,也笑着给她挟了鳝丝,“你也多吃一点。”
190、鹊上枝头(上)
六月六日,乾西二所正院外头绿树浓荫烈阳当头,院中樱桃甜瓜果实累累,产房外,弘历跟三胞胎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看着进出的人员不住地端水进去又端着血水出来,脸色煞白煞白地。
和敬咬着唇,平日的伶俐全不见踪影,挺直着小身子,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产房,小嘴直念着:“阿玛,怎么这么慢?为什么弟弟还不出来?”
和徽双手直拽着弘历的袍子,细长的眼里写着害怕。
自古女人生产就跟一脚迈进鬼门关,多少宗室福晋便是在生孩子时出事的,弘历心里也紧张,嘴上却道:“你额娘生你们的时候也很久的,再等等,再等等……”
最镇定的反而是永琏,他认真道:“额娘很快就会把小弟弟生出来的。”冷静的小脸很有他皇玛法的几分风范。
后院有郭嬷嬷镇着,厨房那儿有图嬷嬷,产房里有灵枢和素问,院里有明心她们,一切都井井有条,安排妥当,不会有事的。弘历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子,“你说得对。”
话音才落,就听产房里“哇”地一阵婴儿哭声响起——
他三步作两地直冲到产房门口,差点撞上了撩开帘子出来的素问,连问:“如何了?福晋呢?”
素问笑容满面地福身回道:“恭喜王爷,福晋生了个阿哥,母子平安!”
“好,赏!”弘历喜不自禁,他又有嫡子了!
“额娘生了个弟弟!”三胞胎脸上笑开了花,永琏说道:“阿玛,快使人通知皇玛法和玛嬷。”
“嗯。”弘历笑眯眯地吩咐道:“养心殿那儿由叶嬷嬷跑一趟,承乾宫那里就有劳尚嬷嬷吧。”
“是。”两位嬷嬷高声应着,喜滋滋去了。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宫里便传遍了这个喜讯。
流湘院里,乌喇那拉氏颓然顿坐在椅上,“她的运气也太好了!”本来还期望着她早年受过伤,这次能来个难产什么的,奈何天不遂人愿。若非自己受困这院子里,产房、稳婆……厨房,可动手脚的地方那么多,哪能让她这么顺利生下孩子?高氏等人也太没用了!
昨天为止,雍正十四年秀女大选的指婚全部结束,自己的谋算再次落空,不仅没能给自己拉来一个臂助,还因此得罪了舅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