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洛涛不敢置信地看着咫尺之遥的女儿,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这……这还是他的女儿吗?他那粉粉嫩嫩乖乖巧巧,小时候常会坐在他大腿上搂着他脖子喊爹爹的女儿吗?这……这简直就是一头母老虎啊。这样儿的女孩,即便长大了,也别说京城里的权贵官宦,便是在这乡下,又有哪个男人敢娶她?
洛三爷看着那个双眼圆瞪满脸凶悍的女孩儿,只觉晴天霹雳一道道落在他身上,气得他身子直抖,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洛槿初这也算是破釜沉舟了。她是穿越而来,四五岁的小身体里装着的却是一个成熟灵魂,自然很清楚洛三爷的性格。这就是一个有些才情有些风流英俊多金却又潇洒不羁的男人,并非那些大宅门里死读四书五经的老古板,儿女稍有不如意,尤其是女儿,便会有残酷的惩罚。
说到底,洛三爷如今惊讶于女儿的泼辣,但事实上,他自己从小到大,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只有近两年,因为婚姻不如意,连着几次科考失败,所以将之前的轻狂收敛了些。
所以,洛槿初很明白这个爹爹虽然会生自己的气,但也仅仅是生气而已。不然的话,他当初就不会让自己跟着秦氏来乡下庄子了。因为他心里很明白:秦氏的人品和心地是值得信任的,而自己还小,留在侯府那个复杂环境中,又没有亲生母亲,他这个父亲外面又有很多事,不会每天在家,所以洛槿初留下来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儿,反倒跟着秦氏更放心,由此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个男人还是很爱护看重自己的子女,用一种接近现代人的方法去爱。
果然,洛三爷虽然气得昏头转向,却也没多说什么。这时芳姨娘也走下车来,一脸痛惜地对洛槿初道:“姑娘,您别怪婢妾多嘴,爷也是为您好,看看您现在成什么样子?这若是让人知道了,将来议亲的时候……”
不等说完,洛槿初便不屑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收起架势,又对洛三爷行了个万福,浅笑吟吟道:“只要爹爹不强逼女儿,您想要我是个什么样儿,我自然就是什么样儿。但若是爹爹不顾女儿意愿一意孤行,女儿的表现恐怕就要让您头大了。即便马车上不能动手脚,将来在侯府里,女儿也定当表演一手上房揭瓦的好戏给您看。”
就这样,因为洛槿初的坚定和威胁,洛涛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和那个丫鬟的身影走远,直至消失不见。他身旁的芳姨娘心有余悸道:“姑娘从前多文静柔弱的性子,如今这都是跟谁学的这些江湖伎俩?爷您得拿个主意啊,再让姑娘这样放任下去,她的终身就真是完了。”
“你胡说什么呢?”
洛三爷不耐烦的转过身来,拿眼一瞪身边几个人,沉声道:“这件事情谁也不许泄露半个字,不然我从别人嘴里听见姑娘半个不好的字,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说完忽然想起这里也有自己的乳母,这话似乎太无礼了些,因此又连忙加上一句道:“岳妈妈,您老一向精明,也帮我看着些儿,这件事决不许走露了口风。”说完又转向其他几人,森然道:“不然休怪我将你们一个个都打死。”
洛涛从来没有这样严厉的时候,只让芳姨娘等人都是心惊肉跳。也不怪洛涛严厉,三爷是真的急了:一旦洛槿初这种彪悍性子被传扬出去,将来还嫁得出去吗?事关女儿终身,不严厉怎么能行?
且说洛涛等人垂头丧气的自回京城去。这里洛槿初躲在树下,见老爹等人的马车辘辘去了,转眼没了影子,她方拍了拍胸口,从大树后跳出来对香草道:“好了好了,爹爹走了,咱们没事儿了。
香草这会儿还惊魂未定呢,拍着胸口喃喃道:“姑娘,奴婢刚刚……是在做梦吧?三爷竟要绑姑娘回侯府,姑娘……真是吓死我了。”
洛槿初得意道:“不用怕,有本姑娘在呢,刚刚我是怎么对付我爹的你都看到了吧?如何?你家姑娘我有没有本事?嘿嘿嘿,所以你就放心好了,有姑娘我在,万事不用怕。”
“奴婢就是差点儿让姑娘给吓死了。”
香草很老实的实话实说,见洛槿初瞪大了眼睛呆愕的样子,她又觉得这样说姑娘很不好,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儿家,自己这样说,会令姑娘伤心的吧?毕竟有哪个姑娘家喜欢人家把她当成母老虎,尤其自己还是姑娘的心腹丫鬟,这样说大概更让姑娘难过。
因此她就连忙补救道:“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您别伤心 ……”
不等说完,便听另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太小看你家姑娘了,她这种人,伤心和她沾边儿吗?”
主仆两个没想到身后大树还藏着人,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个骑马差点儿英雄救美的少年,如今他是孤身从树后步出,那匹大黑马却不知去向。
“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只是几面之缘,但洛槿初真是讨厌死这个家伙了。看他那一副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倨傲样子。呸!装酷装深沉啊?以为自己帅的惨绝人寰,其实根本不知道有多讨厌,例如现在她就恨不得在对方那高挺的鼻梁上狠揍一拳。
“我不能在这里吗?”
少年抬眼,一向冷酷的面孔上竟微微扯出了一丝笑意:“这里是你家的地盘吗?哦,我差点儿忘了,姑娘的本事可是不小,连自己的爹爹都能给吓得落荒而逃,想必说出‘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土匪行话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吧?”
“哼!就说你是装深沉了,本姑娘如此人物,岂能像你这样庸俗?难道你不知这四句行话后面再加上两句才算完整?”洛槿初一扬下巴:反正这是乡下,这个时候儿方圆几里都看不到一个人影儿,她和这少年又只是一面之缘,往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她也就不介意露出彪悍本色来。
“哦?还有后两句?”
少年眉毛一挑,这一回是真露出了诧异之色,他从小便跟随师傅和特意拨给他的侍卫高手天南地北的行走,对这些行话了熟于心,这四句乃是世间流传最广的草寇山匪开场白,自古如此,他竟从未听说还有后两句。
“那当然了。”
洛槿初得意的嘿嘿一笑:像这种自视甚高的骄傲小子,用他不知道的知识给他当头一棒,让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就对了。
想到这里,她便咳了一声,悠悠道:“你听好了,应该是这样说的: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敢说半个不字儿,管杀不管埋。”
说完带着香草扬长而去,这里少年皱眉琢磨了一会儿,方微微一笑,自语道:“这两句果然妙,难为她怎样想出来的。倒是我小瞧了她,虽在乡野之中,才思却如此敏捷,就是性子凶恶了些。”
一边说着,再抬头看时,洛槿初和香草早已没了影子。他这时候心情却好了不少,撮唇成啸,不一会儿,那匹大黑马疾奔而来,在他面前停下。
“乌云,你知不知道,今天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女人,就是性子着实恶劣。”
少年摸了摸爱马的鬃毛,笑着说了一句,然后翻身上马,正要疾驰而去,便见远方烟尘滚滚,他有些不耐烦的抚住额头,喃喃道:“真是些阴魂不散的家伙,还不到半天,就又追过来了。”说是这样说,却终究没有打马而去,而是在原地静静等待。
且说洛槿初和香草离开少年,却并没有回庄子上,而是又回到了柳先生的医馆里。
柳先生只当她们吃完饭就过来了,也没有很惊讶,看着洛槿初在布人身上施了一回针,又考了一些行医知识,听她对答如流,不由得连连点头微笑,一边道:“可惜这乡下地方,并没有你施展手段的机会,不然,你若是男孩子,又在大城市里,这个程度足够你做一名坐堂大夫了。”
洛槿初其实对自己的水平也是有自信的,只不过听到柳先生这么多年第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才能,而且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她自然更高兴了。
于是谦虚了几句,忽然想起那骄傲少年,便问道:“师父,上午有没有人过来求医?是一个很自大的家伙,身边跟着些随从,骑着一匹神骏的大黑马。”
柳先生笑道:“你说秦公子?唔,他的确是过来求医,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勤于练武,过犹不及,结果不慎伤了身体,稍微调养一下也就好了。我让他三个月后再习武,那才是真正习武最好的年纪,他此前年纪太小,骨骼血肉也太过脆弱,其实不适合勤练的。”
洛槿初惊讶道:“什么?练武难道不是越小越好吗?”
柳先生看了她一眼,冷哼道:“自然不是。十二岁之前,骨骼血肉尚未长成,极易受伤,每天练一点,打好基础,保持身体的柔韧也就足够了,不然,就算那位秦公子是个很有天分的,终究也是过犹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