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就听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香草你看着些,让马车到我院子里停下,都不许动,我去见完师父,回去亲自搬,你们一个个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用法儿,别给我搬坏了,若是再摔了,我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儿。”却是洛槿初回来了。
柳先生登时就觉着精神一振,连忙站起身来,这里洛槿初已经进了屋,高高兴兴见过师父,又看见秦宇在主位端坐,对这位没怎么接触过的公爹,她心里还是稍微有些敬畏的,毕竟对方可是内阁大学士,远不是洛三爷那种慈蔼可亲的性子,而这一次自己下定决心随秦锋一起出征,在古代来说就是十分出格儿的事情,面对严厉的公爹,她心中自然有些打鼓。
秦宇已经从妻子那里得知了洛槿初要跟着出征的经过,驸马爷心中是不同意的,然而转念一想,儿媳妇和儿子如此情比金坚,真真感人。更何况,他是内阁大学士,自然要把天下苍生放在首位,洛槿初的本事他也听说过,若这女孩儿真能在战场上专心配药,让大周朝的三军儿郎少死几个,却也是莫大功德,所以他理智上虽然反对,感情上却不免动摇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这里洛槿初见了礼,秦宇便温言问她道:“听公主说你去宫里找西洋做药的东西了,如何?可是找到了?刚刚听你在外面可是十分高兴的口气。”
洛槿初听公爹这口气不像是兴师问罪,一颗心便放松下来,连忙笑道:“儿媳也没想到这一次能有这么大的收获。真真也不知是哪个使臣进贡的,倒是弄得齐全,有了这些东西,他日在战场上,多的儿媳不敢说,救万儿八千人的性命还是容易的。”
“你敢下这个保证?”
秦宇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差点儿站起身,忽听儿子咳了一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也轻咳了一声,对洛槿初道:“难为你耽搁到这么晚,只怕还没吃饭吧?恰好你师父他们也是匆匆而来,你和锋儿好好招待,我书房里却还有些事。”
洛槿初心中大喜,知道公爹这一关也差不多算是过去了,连忙欢欢喜喜引着柳先生等出去。这里秦锋便凑到父亲身边急急道:“爹啊,您真是我的亲爹,这就准备答应初初让她随我去出征了?您可知道儿子可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您老人家的身上了,您……您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便答应下来啊。”
秦宇看了他一眼,冷哼道:“那是你媳妇儿,你自己搞不定,竟然还指望我?天下间哪有这个道理?更何况连你娘她都说动了,你觉着我就能压得下她?若压不下,因为这事儿闹得彼此不愉快,何必呢?更何况,你媳妇儿也是为国为民,这份赤子之心,寻常女子身上哪里有?难得她又是真有本事的。若只是去战场上拖你后腿,不用你说,我便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她。”
事已至此,秦锋也看出来了,这一趟出征,只怕媳妇儿跟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定局,因哀叹一声,摇头道:“罢了,既然爹爹你也这么说,就让她去吧,我昨儿晚上和她磨了一夜,实在说不过。”
话音落,却见秦宇微笑道:“既如此,便让她去吧,只要你英勇无敌,又有谁能伤她半根毫发?你娘说,这或许是天意也说不定,如今看来,为父倒也有些相信了。从你出生被国师断言人生那一日起,或许今日便早已经注定,为了成就你保家卫国的职责,上天特意送了你媳妇这样一个大助力来,呵呵,这是你媳妇的话,天命所归。儿啊,爹爹相信你就是那个天命所归的英雄豪杰,去吧,后勤有爹爹为你压阵,一切都不必担心。”
秦锋心中一凛,就觉着父亲这话里似乎还有话,因注目看向秦宇,却见父亲面色如常,也没什么奇怪的。但他心中还是有些画魂儿,然而此时也不能说什么,因重重一点头,沉声道:“爹爹放心,儿子绝不会给您抹黑的。”
秦宇点点头,看着儿子出门离去的背影,微笑着的表情方沉凝下来。想到今日皇上和自己说的话,兄长秦守主动积极请命要前往边疆杀敌,宁愿做一马前卒发挥余热。他不由得冷笑一声,轻声自语道:“马前卒吗?是真心要发挥余热,还是想化身绊马索要人性命?哥哥啊哥哥,你都多大岁数了?陈年旧伤时不时都有复发呢,弟弟哪里忍心让你再上战场?秦锋……他可是我的儿子,如此攸关性命的大事,弟弟怎么可能还任由你胡作妄为?”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不用说了,按照洛槿初的想法,还真有些不放心让师父去,可刚说了一句,便见柳先生悠悠道:“我身上好歹还有些功夫,别的不敢说,自保是绰绰有余的,妞妞身上有什么?既然你都要去,为师怎能落于人后?叫师父说,边疆有我掠阵就好,你却不必动身前往的,省得让家里人担心。”
洛槿初一听这话,心想得!我这才说了一句话,就差点儿让师父拿捏住。若是再多说几句,估摸着我倒是去不成了。因连忙转了口风,对柳先生和何秋澄白玉等人不畏艰难为国效力的精神大加褒奖赞扬了一番,只听得身旁秦锋直抽嘴角,心想我也算是个能说会道的,只是和初初一比,简直不够看,最关键还是脸皮不够厚啊。
用完晚饭,替柳先生等人安排好了住处,回到房中,夫妻两个一番云雨,彼此依偎之时,秦锋自是忍不住笑话爱妻几句见风转舵的话,洛槿初却根本不放在心上:见风转舵怎么了?只要能和秦锋并肩同行,共同面对战场风云,她完全可以更无耻一些。
第二天大家自然又是各自忙碌了一番,洛槿初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少,还要打点秦锋的衣物行装,还要抽空回去侯府一趟探望父母,依照她的心思,本来是要把这事儿瞒着洛三爷和秦氏的,然而这样一来,难免要让驸马和公主为难,再让爹娘以为公公婆婆不顾自己死活,坐视她上战场,这以后两家的关系势必不会有什么美妙的前景。
更何况,这一次出征匆忙,在时间上也出乎了洛槿初的意料,她心里却还有一件事没完成呢,那就是秦暖和洛唯的事儿。
洛槿初原本想等过上三两个月再提这事情,怎么着也要让外祖父冷静冷静吧?然而这次出征,时间却不允许她再给秦老爷子冷静的余地了,万一就因为自己上战场,秦暖这边便被老爷子给随便嫁了人,门第自然该是高的,可若是人品不好,这不是害了那明烈如火的姐姐吗?她就适合找一个像洛唯这样能包容她的丈夫,最重要的是,那两个人也彼此有意。
然而棘手就棘手在洛唯的身份低微,他就算有一万个真心,怕也不敢上前,这并非是什么懦弱的表现,只能说,古代的好男人,都天生喜欢做圣父,洛唯因为自己身份,怕配不上秦暖害了她,这不是圣父是什么?像秦锋这种腹黑大狼,骤然知道要出征时还乱了方寸,差点儿就把自己放弃抛弃了呢,要不是自己那几板砖砸的用力,能不能砸醒都说不定。
所以,这个大心思不解决,洛槿初确实不能安心上战场,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更何况这两人的事儿从头到尾,洛槿初是最清楚内情的人。
然而她固然有成全一对有情人的媒婆心思,但留给她的时间却太少了,秦锋可是一天后就要领军出征的。因此洛槿初也只能趁着这一次回侯府,先把这事儿委托给秦氏。
只是这一趟侯府,却也不是那么好回的,不出洛槿初所料,听说她要跟着秦锋出征,只把一屋子人的下巴都快惊得掉了,此时洛槿宜洛槿雪等人虽然订了亲,却还没有出嫁,虽说洛槿初是妹妹,但人家那可是圣旨赐婚,还要给太皇太后冲喜,担负着这样责任,谁敢比?
于是上至老太君,下至姐妹兄弟,甚至屋中伺候的人,都一个个上来极力劝说,秦氏更不用提,直到回了房间,那两个眼睛都哭得有些肿了,拉着洛槿初的手臂只说不许。只是她心里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那是听父母话的乖乖女吗?要是能阻止,当日下苏州的时候也就阻止住了,如今在那瘟疫之地都转了一圈儿回来,还怎么指望她能听话的不上战场?
洛槿初安慰了母亲一番,却听说洛三爷和宫羽一起回来了,于是连忙迎出二门,果然就见表哥和洛涛一前一后进来,彼此见过,到堂屋里落了座,宫羽不等洛涛说话,便抢上前道:“妹妹,我听说你这一次要跟着世子去边疆,这是真的吗?刚刚我妹妹回去和我说,吓了我一跳,这可不是玩笑的。”
洛槿初笑道:“表哥不必再说,这事儿已经定下了。倒是表哥,妹妹听说你这次也中了进士……”不等说完,便见宫羽赧然道:“不过是在尾巴上的几名,我倒是后悔,不该不听爹爹劝告,定要去逞这个强,若是再晚两科,定然要比这一次的成绩好。”
洛涛在旁边笑道:“外甥未免太过要强了,怎么说这可也是进士及第,末尾又如何?你不看看你才多大?只怕是咱们大周朝历史上有数的少年人了,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家,那荣家的小子,之前人人都说十拿九稳,这一回却是连个庶吉士也没考到,两相比对,何止天地之差?你还想怎的?”
宫羽微微一笑,想起荣家那个荣禄,便是先前和秦暖定亲的少年,因缓缓摇头道:“他本来是可以得中的,偏偏这阵子竟然迷恋上了青楼里的红姑娘,那里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为你考虑的?如此……”
刚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虽是洛槿初嫁了人,这话可也不好在她面前说,因连忙住了口,只对洛槿初道:“希望妹妹能改主意,不然不说别的,就是舅父舅母,要多担心你?便是我们这些亲戚,心里也要牵挂的。”
几个人说了几句,洛槿初自然不肯改主意的。洛三爷也知道女儿脾气,倒没十分劝她,反而道:“不管怎么说,你和世子一起,又有你师父照应着,我倒也不甚担心,今儿几位同僚还说起,苏州之事若不是你们,怕是不能解决的这般圆满。你有这一技之长,立志要做为国为民效力的女中豪杰,爹爹也只有自豪的,不会拖你后腿,只是到了那战场上,你不许强出头,只安分在后方研究制作你的药物便是,若有冲动了,想想爹娘在家里翘首以盼,给我全须全尾的回来,这也就不枉费我和你娘养你一场了。”
洛槿初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感动,爹爹这几句话十分平常,然而父亲对女儿的理解,支持,包容,牵挂却全都包含其中。她点点头,眼中分明有泪光闪烁,嘴上却只笑道:“爹爹果然是做了官,觉悟也比从前高了,女儿原本还想着你要动用家法呢,没想到竟然逃过了这一劫。”
洛涛瞪眼道:“哼!若是动用了家法就能留下你来,你当我不动?实在是我最了解你。”说完看向宫羽道:“羽哥儿你是不知道,她性子是最可恶的,但凡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不然我这做父亲的,哪里真能放心让她去那种烽火连天的地方?”
宫羽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道:“虽如此说,然而六妹妹此举,却也当真是为天下女儿争一口气。”他说到这里,便拿起桌上茶杯,举起对洛槿初道:“既是妹妹不肯回心转意,为兄也只有以茶代酒,祝六妹妹能够妙手回春,挽狂澜于既倒救士兵于水火,祝你马到成功,将来和世子凯旋归来,共享万众欢呼。”
“借哥哥吉言。”洛槿初也举起茶杯回应了一下。这里三人又说了几句话,宫羽便告辞了。
于是父女两个便往后院而来,洛槿初笑道:“羽哥哥如今只怕是炙手可热了,只是像他这样的人,真不知什么样的女孩儿才般配得上,若只是个寻常闺秀,未免委屈了他。”
洛涛瞪了女儿一眼,冷哼道:“必然是要像你这般不寻常的闺秀,才算不委屈他吗?叫我看未必吧。也不知我那女婿是不是眼睛坏了,竟娶你回去,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如何?嫁过去还不到半个月,如今就要跟着上战场了,这样彪悍的媳妇儿,有几个男人遇到过?也真亏他能忍得下你这说一不二的脾气。”
洛槿初哭笑不得道:“爹爹这是对我有怨气吧?何苦含沙射影,拿秦锋来说事儿?”
洛涛哼哼了两声,不悦道:“怎么?为父拿他出气,你不忍心了?既如此,你就省点心……”不等说完,便见闺女摇摇手道:“行了爹爹,这会儿怎么忘了在表哥面前那份儿大义凛然?难道还指望着我回心转意不成?”
洛涛叹了口气,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用,只是为人父母者,又怎么忍心轻易让儿女以身赴险,偏偏却是劝不回来。他不说话,洛槿初却是有话说,沉吟了一下方道:“爹爹,哥哥如今也老大不小了,他的婚事,爹爹可曾有过考虑?”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先好好儿的给我从战场上下来再说吧。”洛涛哼了一声,却听女儿又道:“哥哥是个忠厚的人,虽不如爹爹这般才思过人,然而向来都说德才兼备,女儿觉着,这德尤其在才之上,以哥哥的人品,他又不是那完全不通文墨的,也该找个好女孩儿过日子,不然太辜负了。”
洛涛气得胡子都差点儿翘起来,冷哼道:“难道我不懂这个道理?只是现成哪有这样的女孩儿?你哥哥身份在这里摆着,即便是你母亲过继了,那些真正的贵族豪戚又怎么能看得上?行了,这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就给我好好儿准备出征事宜罢了,务必要好好的给我活着回来。”
“放心吧爹爹,爹娘的养育之恩未报,女儿不敢轻言生死,有数的,祸害遗千年,爹爹难道还怀疑女儿的能力?”洛槿初一句话逗得洛三爷险些笑出来,忽听女儿又道:“爹爹,你觉着把表姐配给哥哥如何?”
“表姐?你说的是……”洛涛惊疑不定的看着女儿,却见洛槿初点头道:“没错,就是外祖父家的暖姐姐,怎么?难道爹爹也和那些世俗人一样,觉着她是胆大妄为,没有什么闺阁风度,不堪为良配吗?”
洛涛皱着眉头道:“有你这么个宝贝女儿,爹爹便是世俗中人,如今也要不俗了。看不起你暖姐姐,岂不是就等于看不起你?认真论起来,你倒是比人家还能折腾呢,她不过是一次,赶得时候又不好,就闹得人尽皆知,你呢?算了,那些前科我都不想再提,好在还有女婿那么个异类,不然这辈子我怕是只能养着你当老闺女喽。”
对于父亲这个时候儿还不忘来打击一下自己,洛槿初不由气得咬牙瞪眼,但这时候正事儿要紧,至于老爹,哼,等自己从战场上回来再说。
两人这会儿已经走到秦氏的院中,洛槿初便道:“爹爹既这样想,暖姐姐那头我想办法,你相信女儿的眼光,暖姐姐和哥哥很配的,她若能嫁到咱们家,那是你们二老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