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程家强权,她脸上挂着淡笑,竟有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稳。
是故作镇定?还是本就老练?
萧湛突然来了兴趣,想继续看下去。
曾经也有个人喜欢在他面前或是狡黠,或是天真的佯装。
有种久别偶遇故人的悸动不期然的在萧湛胸口回荡,他剑眉微蹙,尘封已久的心绪像被什么抽动了一下,隐隐犯酸。但也只是转眼之间,他脸上又恢复了如初的冷峻,只是双眸漠然的看着热闹。
楚翘今日在集市卖香料,突闻消息,便即刻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又见程家公子额角溢血,她便知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
楚翘看了看三个孩子的伤势,又见程家公子长的浑圆滚胖,他此刻还恶狠狠的瞪着她,一看并无大碍,她也稍稍松了口气,道“这位是程家的管事吧?小妇人在这里致歉了,孩子们都还小,不甚懂事,以我看程公子神色清晰,又是身强体壮,理应没伤着要害吧?”
没伤到要害,那还有回旋的余地。
程家管事看了一眼自家公子,即便没有伤着要处,但也破相了。梁时当初是清流派之首,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官员,而且他又是个踩着老师肩头上去的冷心者,如今梁家败落,想落井下石的小人比比皆是。
程管家命人将自家公子架了起来,没病也要装病,“你们给我听好了!我这就先将我家公子带回去治伤,当街殴打朝廷命官家眷,此事岂能轻易了之?你们等着蹲大牢吧!”
程家公子感觉到了额头的异样,他抬手一摸,当场就被一手的血吓的脸色苍白,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算账?先回家医治要紧。
楚翘本还想多争辩几句,但已经为时已晚,程家人一阵风一样的离开了现场,临走之前还威胁了一句,“我家公子若是有个半分差池,定让你们梁家兄弟二人好看!”
即便程家小公子无恙,这事也会棘手。
楚翘回头看了一眼梁云翼与梁云奇兄弟二人,他们今年十一了,身形消瘦,相貌清俊,个头已经与楚翘相差无二,但眼下却都不敢开口说话了,大约也知道自己闯了祸。
趁着在场还有数人作证,楚翘便朗声问了一句,“云翼,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梁云翼是老大,平日里除却苦读之外,对继母还算恭敬,又见楚翘对他故意使了眼色,他大约猜出了继母的意思,如实说了出来,“那小子辱骂我父亲!恕我不能忍,他可以骂我,但不能诋毁我父亲,他还说我父亲是咎由自取。”
京城百姓皆知,梁时当年是去苗疆抵制叛党而死,也算是为了朝廷殉职,如何是咎由自取?
明眼人也看得出来,是程家公子出言不逊在先,才至梁家两位少爷大打出手。
这话一出,当场看热闹的诸人都开始交头接耳的说些什么。
楚翘借机又道:“这么说来,不是你们两个先挑起的,但我们梁家总归是动手打人了,待寻个日子,你二人且随我去程家道个歉。”
梁家肯定是拿不出银子赔偿,眼下除却道歉之外,楚翘想不出其他法子。
楚翘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既不畏畏缩缩,也没有蛮横不讲理,反而让路经的百姓平添了好感。
萧湛的视线在看着楼下母子三人彻底离开后,才渐渐移开:梁大人,你好大的福气,人都死了,还有这样一个女子为你守着活寡……
萧湛再也没有过多留意,他这样的人不会因为任何事而驻足,一个小寡妇而已,方才也不过是热闹一场,无关与己。
他持起杯盏,那杯中清酒映出了他的影子,面容矜贵万千,却也显然萧条孤寂。
两年了,他好像更加深沉阴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梁时:我媳妇真能干。
楚翘:谁啊?这人是谁啊!不认识!
萧湛:呵呵,你死都死了,玩什么诈尸?
第3章 鬼迷心窍
楚翘吩咐阿福收了香料摊子。
梁云翼,梁云奇兄弟两人虽是体格清瘦,相貌也偏向于秀气书生的模样,但方才动起手来,都是下了狠劲的。
不过,他二人脸上并未留下多少伤痕。
楚翘是他们的继母,梁老太太又是时而精明,时而痴傻,遇到这种事,楚翘才是梁家说算数的人。
她上辈子虽当了十年的皇太后,但楚家从未教过她尔虞我诈之计,楚家也父兄还多次交代过,让她凡事不可逞强,不得任性。楚家终有一日会寻了机会,将她接出宫,届时帮她换一个身份,再重新来过。
楚家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唯一的娇娇女儿幽困后宫一辈子。
总之,楚翘上辈子从未操过心,她自幼就是娇惯着长大的,即便后来贵为皇太后,父兄和母亲还是唤她“小翘翘”。
刚重生时,楚翘以为自己肯定当不好这个继母,她上辈子死时都二十七了,可性子还是个姑娘家,任性的时候曾用了卧虎镇纸砸了梁时的额头,让他破了相,梁时的眉梢还残余了一块弯月形的疤痕。
后来楚翘知道,他当初拒绝使用去痕膏,是故意留下的伤疤。
她依旧记得梁时当时的表情,他神色寡淡镇静的看着她,问道:“太后可消气了?臣之言句句发自肺腑,臣静等太后的决定。”
如今两年过去了,她非但支撑起了梁家,还学会了制香做买卖。
她又想起了梁时说过的一句话,“太后娘娘,人都是被逼出来的,臣之所以有了今日,也是多亏了太后您。”
楚翘并没懂这句话的深意,她也从来不懂这个人。但梁时隐露出的怨恨却是那般明显的。
她一直以为梁时恨着她,所以存着机会就绵里藏针的“羞.辱”她。
楚翘幽幽一叹,看着自己面前站的笔直,等待训斥的继子,道:“你们两个太糊涂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能得到什么?就算要报复……也不能明着来啊!”
梁云翼很机智,楚翘一直以为他随了梁时,只见他唇角一勾,坏坏笑道:“母亲,儿子明白了,下回若是遇到诸如此类的事情,儿子再暗中教训那人!”
楚翘不想把继子教坏了,她清咳了两声,装作老成道:“你们父亲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都给我好生读书,唯有他日出人头地,才能继续查你们父亲的下落。”
楚翘不太相信梁时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