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那天晚上,她睡得香,半夜里突然听到院子里好像有什么动静,便睁开了眼睛。
其实最近她睡得一直不安稳,肚子里的孩子也时不时踢腾,她总是半夜醒来。
她坐起来,隔着软纱帐听外面的动静,好像听到男人说话声,正心惊不定,就听到旁边睡着的安嬷嬷进来了。
“夫人,三爷回来了,你要不要起来去接一接?”安嬷嬷殷切地这么说。
“……好。”
穗儿是害怕那位三爷的,但是她也知道,她必须起来去“接一接”那位三爷。
这十几天,安嬷嬷总是在她耳边说一些侯府里的事。她当然知道,好像侯爷还有一个庶子和庶女,夫人不喜,老夫人也不上心,在府里就不太受待见。虽不至于饿着,可这皇宫里赏赐下来的新鲜瓜果,断断是轮不到那庶子庶女享用的。
什么是庶子庶女,就是小夫人生的孩子,也就是妾生的孩子。
而她自己就是那位三爷的妾。
她揣着肚子里的孩子来到了这繁华锦绣之地,离乡背井的,图的就是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给孩子一个不那么寒酸的日子。
妾生的孩子,将来是不是受待见,关键还是看那个妾。
这是安嬷嬷一直在对她絮叨的事,她懵懂中有点懂,又不太懂。
现在起来,去讨好下那位三爷,总归是没错的吧?
穗儿被安嬷嬷扶持着起身穿衣,过去正屋,只见正屋屋檐下站着个男子,正对院子里掌管门户的老奴吩咐什么事。
穗儿一眼瞅过去,天黑,看不清楚脸,只觉得对方身量高大,身穿锦缎,便明白这就是“三爷”了。
当下走到跟前,躬身,低声唤道:“穗儿拜见三爷。”
她这一声说出后,身后安嬷嬷一愣,那男子也是一愣。
穗儿觉得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纳闷地抬起头,结果抬头的时候,正好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男子。
那男子迎着如水月光,倒是让人看得真切,只见紫袍玉冠,锦衣华服,满眼的华贵,走路间的气派根本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穗儿仰起脸,望向他的眼睛。
一双仿佛冬日里山后寒潭般的眼睛,黑幽幽的,多看几眼就能后背透着凉气。
再无疑问,这才是三爷。
她竟然认错了人。
脑中一片空白,她怔怔地再次望向刚才被她错认的那个人,这才发现那人也正尴尬地立在那里,憋红着脸。
院子里一片安静,所有的人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特别是现在,总感觉三爷的脸色比寻常时候更难看几分。
最后终于是安嬷嬷硬着头皮张嘴了:“小,小夫人,还不拜见三爷。”
穗儿在那催促声中,终于找回了魂,她束手束脚地立在那里,小心翼翼地道:“见过三爷。”
比起之前对着下属的那一声,她现在的声音显然是小多了,比蚊子哼哼大不了。
身后的安嬷嬷急了,好不容易正主来了,她怎么竟然对着旁边的竹子喊三爷,谁知道你喊的是谁啊!
暗地里直跺脚,抬起手就想去扯下顾穗儿的衣服,好提醒她一下。
谁知道就在这时,萧珩开口了:“你叫穗儿?”
说着这话时,他目光扫过顾穗儿,然后落在顾穗儿的肚子上。
顾穗儿感觉到他的目光,顿时肚皮一紧,下意识护住了肚子。
小蝌蚪是自己的,小蝌蚪跟了自己几个月了。
可是她也明白,小蝌蚪来源于眼前这个男人。
在这一刻,她有点害怕,怕这个男人抢走她的小蝌蚪。
这就仿佛一个捡到人东西想据为己有的害怕失主一样。
男人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不过穗儿总觉得,他的眼睛很冷,那么冷的一双眼睛,没有任何温度,所以他应该是不高兴的。
穗儿害怕这个不高兴的男人。
她护住肚子的手都在轻轻发抖。
不过好在萧珩的目光在停留了片刻后,便挪走了。
“先进来。”
见顾穗儿抿着小小的嘴儿,一脸紧绷,好像根本没有要答话的意思,萧珩说完这句,便转首进屋去了。
他进屋迈门槛的时候,矜贵的紫色缎袍轻轻撩起,说不出的华贵和气势,那是生在乡下的顾穗儿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她曾经以为镇上的官老爷已经很有钱很厉害,可是现在她明白,那些人在萧珩面前,都是尘埃。
身后的安嬷嬷轻轻拽了下顾穗儿的衣角,小声提醒:“赶紧进去啊!”
顾穗儿醒过神来,便要跟着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