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望着床上安静熟睡的人儿,看着那瘦弱的小脸,叹息说:“谁曾想,竟是我疏忽了,没想到昭阳的一片心事,倒是让昭阳受了委屈。”
什么让昭阳受委屈,自然是反话,老夫人说话老道,欲扬先抑,正话反说。
旁边的夫人听得,却是也跟着叹道:“本来上次的事,我也教训了昭阳,罚了她的,皇上更是大怒,要让她禁足。只以为她得了教训,改过自新,这次过来侯府里玩,我也是想着让她散散心,谁想到竟然闹出这等事来,这丫头可真是惹祸的祖宗,下手也没个轻重。”
说着,低头看向锦被上那凸起的一大块,那是女人的肚子,怀孕的女人,肚子那么大,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生了的。
“这如果真出什么事,我可怎么向皇姑姑交待啊!便是皇上,心里也不好受。”
老夫人笑着道:“皇后说哪里话,哪里什么交待不交待的,只是阿珩那孩子,是个实心眼的老实孩子。这个乡下女子虽然出身卑微,可到底肚子里有他的骨血,又是他第一个孩子。这才第一次要当爹,难免新鲜,上心,性子也就急。所以这次他是真恼了性子,怎么劝都劝不住,好话赖话都说了,他就是听不进去,我真真是没办法啊!”
说着,她再次叹了口气:“这孩子打小就这性子,也是惯坏了,我如今老了,想管,却是管不住了。”
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来往都是机锋。
床上的顾穗儿闭上眼睛装睡,两只耳朵却支棱着听她们说话,心里明白,这是老夫人和皇后说话。
皇后,就是皇帝的夫人,也就是昭阳公主的母亲。
这两个人话来话往,寒暄了半晌,最后皇后娘娘又赏了许多好东西,意思是让顾穗儿好生养着。
“好生养着,可得把孩子生下来。”皇后娘娘最后这么说。
“说的是啊,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怕阿珩那傻孩子想不开。”老夫人从旁附和着。
这两个人正说着,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一个姑娘的声音任性地喊道:“母后,我不要!凭什么啊!”
顾穗儿放在锦被中的手不自觉地便攥紧了被褥。
这是昭阳公主的声音,她又来了。
皇后听了,却是冷笑一声:“你说不要就不要,这是你父皇的圣旨,过来,给这位小夫人赔礼请罪。”
顾穗儿听这话,不免意外。
想着竟然要这个公主给自己请罪?她其实是不指望的,能离她远远的,再别害她,她就知足了。
于是她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她,还使了心眼,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惺忪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还迷糊地眨眨眼睛:“老夫人,你老人家怎么在这里?”
安嬷嬷看她仿佛根本没看到皇后娘娘的意思,吓得那叫一个魂飞魄散,连忙给她说了,这是谁谁谁,快来拜见,说着率先跪在那里了。
顾穗儿这才装作恍然的样子,就要爬起来。
“你怀着身子,又落了水,且躺着吧,礼就免了。”
顾穗儿当然知道这不是真免,她就要继续爬起来。
可是她肚子实在是大,平时都是安嬷嬷扶着才能起来,现在匆忙之间就要爬起来,又没人扶着,细长的胳膊撑在榻上,颇为吃力。
旁边两位少奶奶看着都不忍心了。
她肚子大,比一般怀孕的都要大,可她偏偏又身子骨纤弱,那窄瘦的肩膀,还有那细胳膊,哪里撑得住!
当下两位少奶奶就要去扶顾穗儿。
可就在这时候,萧珩进来了。
萧珩进来,直接按住了顾穗儿,让她不要动。
之后,他自己撩起袍子,跪在了地上,恭敬地对皇后娘娘道:“皇后娘娘,请恩准微臣替她行叩拜大礼。”
皇后瞥了她一眼,笑着说:“罢了,替什么替,起来吧。”
萧珩已经跪下了,听到这个,拜了一拜,起来了。
顾穗儿有些迷茫地看向萧珩。
听老夫人和皇后那意思,好像这一切都是因萧珩而起,是萧珩让他们来的?
可是她不想啊,于是她咬唇看着他,轻轻摇头。
他的神情依然清冷,面上淡淡的并没有什么神情。
不过也许是顾穗儿习惯了这样的他,她竟然觉得,看到这样的他很亲切。
哪怕依然双眸幽深到没有任何温度,她也不觉得怕了。
比起他来,她觉得旁边笑着的那皇后才更让人害怕呢。
仰望着身边这样的他,她就一下子安心了。
有萧珩在,他一定会护着她,也会保护着他们的小蝌蚪。
不管这些人是什么人,要做什么,她都不害怕了。
不害怕的顾穗儿,突然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坐在榻上,像局外人一般看着这一切。
皇后娘娘,老夫人,还有皇后娘娘身后的昭阳公主。
她想起了小时候,镇子上有钱人家娶媳妇,便搭了台子唱戏,她们会在晚上结伴跑去看。
戏台上,也是有男有女,有皇上有皇后还有公主,穿着五彩斑斓的衣裳,你唱唱我说说的。
一切正如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