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眉敛目,朝着完颜烈风恭恭敬敬深施一礼。
“抬头!”
完颜烈风深眸微眯,声音极是慵懒散漫。
白衣人顺从的抬头,静默的望了一眼完颜烈风,便又垂首敛眸。
惊鸿一瞥,云兮兮还是看清,他黑眸中毫无生气,宛若古井无波。心内略有失望,只不过是个平凡的男子罢了,此刻毕恭毕敬跪在那里,方才的高雅和高贵好似自己的错觉。
他不可能是那个灰袍人,那个灰袍人的凌厉眼神怎能这般毫无生气。可若不是他,那叶从蓉怎会这般激动?
完颜烈风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何掩去真容?”
“小人貌丑,怕吓坏容妃千金之躯!”声音暗哑低沉,宛若压抑的痛苦。
“我的妃怎会如此胆小!完颜烈风修长的手指轻托起叶从蓉的下巴,深眸笑意盈盈地直视着叶从蓉。
叶从蓉凄美一笑道:“方才的笛声甚美,勾起了奴家思乡之情,奴家还真想一窥真容呢!”
完颜烈风含笑望向白衣人。
“既如此,小人从命!”白衣人抬手缓缓揭去面具,一条纵横的疤痕便缓缓显露出来。
云兮兮一愣,没想到面具下的面孔更是丑陋,而叶从蓉却一声惊呼,玉手掩住明眸,似乎不忍再看。
完颜烈风笑笑,挥手示意白衣人下去。
月儿缓缓隐入重云,夜有些深了,完颜烈风半卧在座上,不知在凝眸思索什么,气氛有些冷凝。
乌苏亚似乎是为了打破僵局,蓦然望着云兮兮,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云兮兮一怔,正在思索,该如何回答,是否告知他自己的真名。身后的侍卫却以为云兮兮不懂月氏国的语言,用汉话翻译了过来。
云兮兮一笑:“在下姓云名兮。”
省去一个兮字,听起来倒添了一分英气,很像男子的名。
叶从蓉睫毛轻颤,那两滴萦绕在眸中的珠泪终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接着她哀怨至极的双眸向云兮兮望了过来。
几许娇嗔,几许幽怨,几许深情,云兮兮的心蓦的沉落,这般深情的目光只有在面对情郎时才会有的,叶从蓉这是要做什么?
这般看着自己,难道不怕完颜烈风恼怒么?
果然随着叶从蓉的注视,完颜烈风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深邃的双眸向云兮兮刺探而来,莫名的一丝冰凉寒意从心头升起。
“差点忘了我们这位云公子,乌兄,你可知,他是我的贵客,今日我还不曾好好招待他呢。”
声音冷魅如勾魂使者的叹息。
完颜烈风终于想起她这个情敌了,接下来怕是一连串的刁难了吧。
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状况,不该如此呀,她本该踏上征途,说不定此刻早已到了宛兰国,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婆婆。而此刻自己竟困在这里,和这些不相干的人纠缠不休,继续下去怕是会越陷越深了吧。
云兮兮才要说话,却见叶从蓉蓦然站了起来,向完颜烈风跪了下去。
完颜烈风微微诧异,淡然一笑,搀起她,道:“爱妃,这是何意?”
“王!从蓉斗胆,还请您放过云郎!从蓉已做好和云郎决绝的准备,此生只服侍王。”
云兮兮脑中宛若惊雷滚过,在这一刻,蓦然明了方才叶从蓉为何那般深情款款望着自己,只怕,她是要让完颜烈风真的确定自己便是她的情郎了。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她的瑜哥哥。
一瞬间,云兮兮心如明镜。看来,那个白衣人确是她的瑜哥哥了。
为了保护真正的情郎,便将自己这个无干的人推入了危险的漩涡,她却不知,自己只需一句话,便可揭穿她,可是,望着叶从蓉梨花带雨的面容,云兮兮终究是没能狠下心来。
这北地的夜是如此寒冷,不禁轻轻拉了拉头上雪帽,盖住自己微凉的双颊,唇边浮起一抹苦涩嘲讽的笑意。这是她欠她的,她应该救她,若不是自己,她早和她的瑜哥哥走了。
“王!奴家今日想抚琴一曲,作为对云郎最后的决绝曲。”
一瞬间整个会场寂静无声,只有火红的火苗簇簇燃烧着,跳跃着,欢腾着,似乎是莫名的兴奋和悲凉。
完颜烈风坐在明亮的灯光下,脸上却阴暗冷酷,他端起一碗水酒,缓缓品着。
良久,他微微挥手,一把五弦琴便送到了叶从蓉面前。
叶从蓉直视着云兮兮的明眸,唇边绽开一抹绝美的笑意,很凄凉。
云兮兮默默地望着叶从蓉调,拈,抚,似乎是倾注了全身的感情在演奏。
果然是决绝曲。
一段缠绵凄婉的调子过后,琴音转为哀怨激烈,如濒死的鸟,在啾啾鸣叫着,挣扎着,痛苦着。
果然是决绝曲,只是这决绝曲并不是弹给她云兮兮听的,希望那个真正的人听到叶从蓉的琴声能够知难而退。
云兮兮心中掠过难言的悲凉,叶从蓉何其可悲。
蓦然,铮的一声。
琴弦断裂,琴声戛然而止。
叶从蓉玉指上一滴血珠缓缓滴落,滴在淡红的华裳上,晕开成一朵殷红的花,在暗夜里缓缓绽放。
云兮兮静静坐在那里,望着叶从蓉,整个人清烈烈的,拒人千里的样子,有点冷冷难犯。
她的冷淡和漠然如同一把火在完颜烈风心中点燃,他不得不承认,他是配得上叶从蓉的,只是他们遇见了他,一切便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