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拢着身上灰扑扑的衣裳,一手不住地擦着眼泪,明明是很寻常的动作,却好似花枝招展,春意绵软,王升是个四十来岁的官员,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多看,心里也不由得纳罕起来,虽然知道公主美,但今夜的公主,似乎格外地……光彩夺目。
捆了章闵的两个秦兵,其中有个军阶稍高的,见章闵仍旧死盯着自家公主不放,心头火起,抬脚又踹了他一下,王升见了,便道:“此为魏臣,虽犯事,也应交魏国处置,不可私刑。”
这话一出,姚夏哭得更厉害了,先前早到的秦兵们也都一副要气炸的样子,王升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他看向带路的传令兵,见他欲言又止的神色,陡然明白这里头还有说道,传令兵咽了咽口水,靠近王升耳边,把他们来时看到的事情都说了。
王升、王升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会儿还没有贞节的说法,但深更半夜,一国公主被人哄骗出来,再后强占,这简直匪夷所思,他都不知道是该说公主蠢笨,还是魏臣胆大包天,但不管怎么说,这事他得背责任,而且还没有半点推脱过去的可能。
回程的路上,气氛变得凝重而怪异,知道内情的秦兵们被勒令不准多话,不知内情的又可着劲地想打听,王升担心自己的前程不保,有可能还要搭上小命,也没了平时的勤快,章闵像个奴隶似的被捆住双手,连囚车都没有,跟在车马后面走,有时磕碰有时剐蹭,走得慢了就要摔跤,没几日就伤痕累累,再看不出先前的风仪。
章闵一声都没有吭,他的视线始终定在最中央的那辆马车上,眸子里带着一种异常的光亮。
如今秋深,越往秦地走越是寒冷,到函谷关的时候,章闵已经病倒了,王升心里再有怨气,也只能给他延医,确保到了秦王面前有个罪魁祸首顶锅,好让他好受几分苦头,姚夏只在前几天哭闹折腾,过不多久,也就像消停了,整日待在马车里不出来,也不见人。
不少知道内情的秦兵都是见过那夜情形的,为此更看章闵不顺眼了,在他的饭食里撒灰投石子是常事,但姚夏过得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样凄惨。
这个朝代毫无疑问是接近她原本生活的时代的,和大部分水土不服的任务者不同,姚夏吃得好,睡得好,除了先前哭得有些累,其余根本没什么,v666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个宿主比较好了,好在任务简单,了结章闵这一出,元嬴仍旧能嫁人,只要再也不沾秦魏的事情就好。
然而姚夏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的,这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换了我是秦王,也舍不得杀他。】
原本轨迹里的章闵也确实如此,即便后来夜挟公主入魏的事情大白天下,也没有影响他受聘秦国,初为使臣,后拜上卿,终至右相,青史有名。
v666张大了嘴巴,差点就没质问那你干什么这样陷害他,赔了身子又折兵,可到底记着宿主是个姑娘家,没把这有些侮辱人的话说出口来。
姚夏却像是猜到了v666想说的话,唇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有本事,相貌也不算坏,活得又长,所以,为什么他就不能是元嬴的良人呢?】
v666整个系统都卡住了,于是说他是幕后黑手所以陷害他到这种地步的是你,想跟他成婚过日子的人还是你?
姚夏轻轻地咬了一下桃花瓣似的唇,眸子里氤氲了点点星光,想了想,说道:【不过,我还得再看看,实在不成就是他了,男人总要货比三家,才知道哪个最好。】
v666心情沉重,总觉得自己似乎找了个很可怕的宿主,它调出了宿主的资料来,这次不是简单地看一下姓氏朝代,而是咬咬牙抠出一点积分来,选择了查看生平。
大千世界,无数时空,轮回往复,天道之下,公理昭彰,像v666这样的轮回还愿系统,挑选宿主也是有一套标准的,不是所有的灵魂体都能作为轮回的任务者去完成枉死之人的愿望,首先要考虑的一关,就是灵魂体本身的气运。
气运弱小者诸事不顺,霉运缠身,还会带累身边的人,而气运强盛者能逢凶化吉,与之亲近的人也会被稍微改变运道,不沾霉气,气运极佳之人,不仅自己顺风顺水,还能一念改变他人命运兴衰。除此之外,每一个世界都有一个大气运者,那是一个世界在某段时间内气运最强的人,能被纳入轮回司任务者挑选范围内的灵魂体,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成为大气运者的经历。
身负大气运者,才能改变本就注定的命运,而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能量范围,越是高等的世界任务越是难完成,不仅仅有任务者本身的能力问题,还和任务者的气运有关,按照常理推论,一个s级世界出身的任务者能够很轻松地完成a级世界的任务,但一般不会有人这么去做,这是因为a级世界本身的大气运者一旦压不住s级任务者,a级世界本身就会启动排斥磁场,强制s级任务者离开,故而许多低等世界都有着诸如踏破虚空,飞升上界的传说。
姚夏的出身不高不低,是个b级普通世界,她的气运也只在中上,所以才轮得到v666一个新手系统挑选,然而查阅过宿主生平之后,v666已经目瞪口呆了。
人的气运是有偏向的,例如偏向运气方面的人,他的人生会过得无比顺利,但成就不会很大,偏向实力方面的,有时往往强大却孤独寂寞,偏向智慧方面的,也许这个人已经看透了大千世界,自身却是穷困潦倒。
而姚夏,却是一个所有技能点都点在万人迷方面的大气运者。和元嬴所处的朝代差不多,姚夏也是一位公主,只不过她的运气不太好,生在了一个战乱频频的年代,母国的实力只在中等,还要接连不断地应对战事,这一点上,是比不过元嬴的。
姚夏十五岁的时候和同父异母的兄长私定终身,只是不到三年,兄长就病故,母国的国君就把她嫁给了一个小国的大夫,生了一个儿子,自此就被称为夏姬。
总结来说,自家的宿主在守寡之后和那个小国的两个上卿以及国君相好,因为有一次国君调笑太过,刚得了兵权的宿主儿子就把国君给杀了,另外一个大国过来平乱,杀了宿主儿子,大国的国君又想娶宿主,被一个重臣劝说下来,把宿主嫁给了一个贵族,那个贵族死了之后,他的儿子又强娶了宿主,过了没有多久,那个重臣又把自家宿主给抢跑了。
要不是明明白白的系统页面摆在这里,v666几乎以为自己是在看什么话本小说,连看了好几遍,它也才慢慢地恢复了运转,同时也有点同情和心疼自家这个宿主,别人家的大气运者上能玄幻修真血战八荒,下能文成武德争霸天下,到了她这里,就成了甩也甩不掉的玛丽苏光环,被人争抢来去,不由自主。
怪不得她不愿意叫夏姬这个名字,大约就是因为这个名字的背后代表着的东西,是她所希望摆脱掉的吧,v666想着,自己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姚夏不是很懂自己脑海里的这个小东西一会儿嗡嗡嗡一会儿嘤嘤嘤是在干什么,就像她不懂那些稀奇古怪的表情包,又颠簸了几日,车队在咸阳都城外停了下来,兵卒归队,另有王城守卫上前盘查。
作者有话要说:
v666:我百度完夏姬回来了。
v666:……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
第5章 战国纵横
王升交了文书,面上一副愁苦之色,跟他相熟的守卫官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没说什么,放了车队进城,又将王升带到了一边。
“王上听说魏国的章闵被带回来了,所以特意命我在这里等人,怎么不见章先生的车马?”守卫官又看了看走在前头的车队,奇怪地问王升道。
王升脸都绿了,指向车马后头灰头土脸一身病态的章闵,把守卫官吓了一跳,王上要见的人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魏臣,不是个下等奴隶吧?
守卫官见此,不由对王升说道:“王上的性子你还不明白?把人折腾成这样还怎么面君?王上怪罪下来,你我怎么担当得起!”
听见这话,不远处章闵抬起头,明明是个虚弱至极的人,双眼却明亮如墨,他苍白的唇颤了颤,哑声说道:“请给闵一碗粥食,一身干净的衣服,一桶清水,闵就可面见秦王。”
他这个摇摇欲坠的样子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但是守卫官怕担责任,立刻就让人把他带下去洗漱打理。
姚夏连帘子都没动一下,车驾滚滚前行,过不多时,就到了元嬴原本居住的漱玉殿,殿前空无一人,殿里也是空空荡荡,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原本在殿里伺候的宫人们全都作为陪嫁跟着她上路,而一个公主出嫁他国在很多时候就意味着死不复归,出嫁前所居住的宫殿除非到了要迎来新住客的时候,才会重新热闹起来。
宫人们很快就重新收拾了起来,虽然这位公主大概过不了多久就得再次出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打扫得很细致,姚夏立刻就成了整个宫殿里最闲的人。
太后已经去世,咸阳宫里唯一称得上元嬴亲人的就只有那个一母同胞的秦王兄长,然而在元嬴的记忆里,她一年都见不到这位兄长几次,更别提什么感情。
v666自从查阅过姚夏的生前事后,就对她产生了一种迷之怜惜,见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宫殿中央,似乎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就开口道:【咸阳城全线地图已解锁,宿主可以查看重要人物的方位,方便制造偶遇或是躲避见面,从地图上来看,离宿主住处最近的是……】
它的本意是给姚夏讲一些别的事情以分散她的注意力,好让她不要一个人想东想西,然而姚夏却听得很认真,她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整个咸阳城的地图都记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就安心睡觉了。
v666:……
虽然无语,但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宿主,还是个身世如此可怜的宿主,v666怀着一种慈母般的心情看着姚夏的睡颜,琢磨着怎么在主脑允许的范围内给自家小姑娘开几道金手指,整个系统看上去就很慈祥。
章闵穿着一身简单的布衣,步子虚浮,从正门被弓着背的老宦官带进秦王宫,比起富丽堂皇的魏宫,秦王宫显得十分朴拙,地方倒是大,比魏宫大了三分之一有剩,好在秦王特意赐下辇车,才不至于让还在病中的章闵死在面王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