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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话音刚落, 房间内沈煊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此时的顾笙已经站起身来,轻轻抬手理了下袖口。

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看不出丝毫惊讶的意思,甚至还冲着沈煊摇了摇头, 示意对方无需担心。

但沈煊又哪里能不担忧的呢,他们这才回来尚且不到一日, 宫里那位便已经得到消息。甚至这么快便有旨意下达, 这些说明什么,他相信老师不会不明白。

但此刻,看着师傅从容的动作,还有其不同于往日的装扮。

沈煊终于明白今天从他走进房间之时所感觉到的一系列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按理说他们刚到这里不足一日, 该是不会有人前来拜访的,毕竟大户人家的礼数搁在那里, 必是要先递上拜帖, 方才上门来访。

但今日师傅却反常的头戴发冠,将头发高高束起,甚至连衣襟上的扣子都扣的整整齐齐。比起往日在家里的慵懒散漫,今儿个的老师实在是颇为不同寻常。

按理来说他该早早的该发现不对才是,怪只怪他们初到京城, 又在船上度过了相对漫长的时光, 这才让沈煊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老师的不对。

而在发现这点之时, 沈煊提着的心一瞬间便松了下来,只要老师心中有数便好。

一旁的顾笙见自家小弟子那脸色跟个调色盘一般,短短几下就变了数变,微微掩住唇角的笑意,径自抬脚往外头走去。

后面的沈煊立马跟了上去。

二人到时, 家中众人都已赫然站在院中,甚至连顾茹都不能幸免。

而那位公公此刻正坐在客厅里慢悠悠的喝着茶水,手上的兰花指翘的老高。一旁的下人则在那里战战兢兢的伺候着。

见到正主儿来了,那位本来漫不经心的脸上瞬间便笑出了花儿来,更是以极快的速度起身迎了上来。

热络的打了个招呼后,那位也不敢耽搁,直接便入了正题。

此时老管家早已经将香案布置得当。院内众人齐齐跪下。

太监尖细的嗓音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小院。

沈煊注意聆听,开头一堆公式化的术语之后,便是成篇对自家师傅的赞扬,什么“少有捷才”,“人品厚重”,甚至连老师在府学期间不定时的出游也都能说是兢兢业业,传道授业。

最后重点来了,朕素赏卿之佳才,有感卿之德行,特此加封为皇子太傅,钦此。

声音刚落,院内所有跪着的仆从们一个个儿的均是面露喜色。一旁的老管家更是差点喜极而泣。

沈煊则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老师,

此时顾笙已经上前接过圣旨,正跟宣纸的太监说着什么,注意到沈煊的眼神,冲着对方微点了下头。这才不紧不慢的随着来人离去。

不知是不是沈煊的错觉,那位宣旨的公公离去之前似乎还隐约的看了他一眼。

两人离去之后,院子里众人终于不必在压抑着什么,一个个的那是喜笑颜开。唯独老管家,此刻正怔怔的现在那头,泪流满面。

而沈煊,联想到杨师兄送来的消息,还有这些天师傅的种种表现。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自始至终,拘于表象的,都只是他一人。

都说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又何况这权利场之中的得与失呢?

是他自误了。

而此时,金碧辉煌的宫廷之内。

一身白衣的顾笙向着台上身着明黄色常服的老者,重重的磕下了头。

“臣,顾笙多谢陛下恩德。”

是“恩德”不是“隆恩”。只见坐在台上的永昌帝募的一声轻笑。

永昌帝今年已是耳顺之年,处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哪怕之前勤于养生,此时头发也已有些花白。面上更是爬满了皱纹。一身气势内敛,一眼看去,似与平常的老人家无异。

只是身上那股子威严,却决计不是一位寻常老者所能有的。

数十年的帝王生涯,这位已经再也无需靠着气势压下一众臣子。相反,哪怕这位平日里对着臣下颇为慈和,朝堂之上,也无人真敢撩其胡须。

此时,永昌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底下年已不惑,风姿却依旧不减当年的小表弟。

言语间,颇有些亲近之意。

“果然是子卿,这顾家如今恐怕就剩表弟你这一个明白人儿了。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陛下着实高看了微臣,这世上从不缺明眼之人。。”顾笙应令站起身来,语气却颇为波澜不惊。

这世上,明白人儿从来不缺,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儿,做的到又是另一回事儿了。想着一封接着一封召他回来的顾策,顾笙深深的闭了闭眼。

永昌帝自也知晓其中缘故,想着当年睿智果决如外祖父,宁愿冒着家宅不宁的风险,依旧想要废长立幼。

未尝不是由此缘故。

只可惜,外祖父精明能干了一辈子,也依旧算错了人心。

天下多少大事,是毁在了那些蠢钝妇人之上。

令人赐坐之后,只听台上那位仿若不经意的问起。

“这些年,子卿右手上的伤可有复发?”

“多谢陛下隆恩,陈御医手段了得,这些年也都无甚大事。”哪怕提及当年痛处,此刻顾笙也已然可以坦然面对。话语间,更无丝毫怨愤。

无关之人,何需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