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陛下,微臣不才,私以为盐课司提举严大人可堪为任。”
老大人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朝堂之上霎时间鸦雀无声。然而那位梁大人却是仿若未觉,低垂着的头让人看不清这位的表情:
“严大人出身富贵,又曾处理盐务数年之久,自是巡盐御史之不二人选。况如今江南盐政乱像已显,自是急需一位出身尊贵的官员前去震慑。”
说的仿佛好有道理,然而那位小严大人是谁?
那可是太上伴读如今的平诚侯严侯爷的嫡长子,妥妥的太上心腹一枚。
再者这位梁大人自上位以来,从来是以明哲保身为首位。除非涉及要事,这位也是等闲都不开口的。这两日更是只字未言。然而此时却这般反常。
联合到这位昨日刚从那头过来,大殿之上,已经有好几位臣子将要抬起的脚又悄悄给放了回去。
顶着众人难以言喻的目光,站在殿中的梁大人却依旧眉目未动。佝偻的身躯在此刻却显得尤为笔直。
殿上众臣见状心中一凛,看来自个儿以往还是小瞧了这位大人。因着这位首辅之位实在来的碰巧,甚至就连当初的侥幸入阁都是走了大运道的。身后也并无什么明显的势力。
虽有首辅之名,然而威望反倒不如其他几位阁老。
甚至有些人已经暗戳戳的看向一旁的大理寺卿顾大人。两年之前,内阁之中,上一任首辅卢大人与这位曾经的顾阁老因着政见不和,可谓是针尖麦芒。
每逢大朝,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
一位占着个首辅的名头,另一位仗着皇帝外家的势力。两方具是党羽甚众,那是何等的威风赫赫,直压的其他一众!众阁老腰都难直的起来。
这位梁大人更是低调的几乎没有存在感。
然而如今呢?
前任首辅大人卢大人如今已然身首异处,家中子弟三代不得入仕。一代书香可以说就此陨落。曾经威风赫赫的皇帝嫡亲表弟如今更是连票拟之权都失了去。
顾家要不是还有个太上外家的身份,怕如今在京中连个二流世家都算不得。
想到这里,众人再看如今的这位梁首辅眼神儿却是完全不一样了。只觉得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说不得,卢顾二臣方年何以两败俱伤,其中必然少不了这位梁大人的手笔。
众位臣子顿时心有戚戚,在不复当初的轻视。下首的顾策更是双拳紧握。
这位,原来早早的便是太上心腹了吗?可笑他们二人………
顾策深吸了几口气,这才不至失了态去。
天成帝也是目光沉沉,对于老大人的举荐,并未当即应允。
然而一场大明宫之行,也不知两位圣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关于巡盐御史之职,第二日早朝开始之时当今便亲自下达了旨意。
人选自是小严大人无疑。
夜里,文华殿中依旧灯火通明。今日,又是到了沈煊轮值的时候。
“赫之,过来看看朕这字写的如何?”
天成帝站起身来,一旁的内侍连忙上前将御笔接过。烛火下,面上已经不见喜怒。
沈煊依诺走过,只见桌上零零散散的摆放着笔墨足足有几十来张。
这些纸上,从始至终不过一忍字而已。
从开始的笔锋凌厉,到如今的中正平和也不过区区几十张而已。沈煊不由感慨,不过数日的功夫,当今这份儿气度,又是强上了不少。
这对他们这些近身的臣下们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比起喜怒不定,那还不如心思深沉。
沈煊凑近过后不由赞道:
“陛下笔力深厚,臣等自愧弗如。”
沈煊这话可是丝毫不掺假的,当今在书之一道,除了老师之外,沈煊还从未见有出其右者。
天成帝却是微微一笑,看着眼前的字迹神色莫名。
“朕幼时经史子集!均颇受太傅的喜爱,然而独独这一笔字,时常会被父皇训斥。为着这个,朕每日必是要抽出时辰描慕一番。”
只可惜,待到他字迹小成之日,父皇怀中已经有了偏爱的幼子,眼睛里如何还能放下这般小事。
忍之一字,便是在那时学会的吧。心中妒忌时要忍,不乐之时要忍,甚至亲眼看着那些子贪官污吏鱼肉百姓之时也要忍。
如今,头顶上一座大山之下更是要忍。
天成帝垂眸看向一旁眉目低垂的沈煊,不知为何,再跟这位一块儿之时,心中那些烦杂的思绪总是会平静许多。
“你与顾卿倒是颇有几分相像。”
“陛下谬赞,微臣之才德,难及顾大人万一。”
沈煊心中微微有些得意。陛下这是夸他气质绝佳吗?师傅大人那谪仙般的气质,他是别想了,但能有个面儿也好啊!
说不得他还能有靠脸躺赢的时候呢?嘿嘿~~
此时沈煊那是完全不知晓当今此话的真正含义。否则恐怕要哭的心都有了。
观之使人平静=人形灭火器=出气筒子。
出气筒子,那是会被玩坏的呀!
可惜此时的沈煊全然不晓得其中真意,甚至回去还破天荒的照了一刻钟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