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册子无疑是他们老程家唯一的机会了。
几代人的梦想就在眼前,老者却突然落下泪来。年迈的声音颇显沙哑,在这空旷的小屋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跟沧桑。
“沈大人有所不知,当时家祖骤然遭逢大难,家中财务皆已尽数收没。眼下这本还是假祖于流放之地带病重新誊写下而的。这本书成的当日,便是家祖魂魄归天之时。”
说到这里,老者拿起粗糙的袖子狠狠的抹了把眼泪。而后才道:
“家祖临别之际,还特意叮嘱下头的儿孙,说是朝中以后怕在没有他们匠户人家站脚的地儿了。但只要吃饭的本事还在,一代复一代,子子孙孙终归还能有出头的那一日。”
“这些个书册也就随着一代代传到今日,当年兵乱,便是最艰难的时候,草民我也没想过把这些丢下。如今……如今这些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回忆过往种种,老者即便几经风雨,如今依旧是眼泪婆娑。一旁的程木匠连忙上前扶住自家爷爷。
沈煊也静静的没有上前打扰。
片刻后,老者也意识到自个儿过于失态了,连忙擦擦眼泪,有些羞惭的看向下方的“贵人”。
“大人,是老夫一时魔怔了,冲状了大人………”
“无事,老人家情之所至,又何来冲撞之说?”沈煊摆摆手,面上并无丝毫介怀之意。
见沈煊面上无甚异色,一时间,程老头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
谢绝了程家人的热情挽留,沈煊很快便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因着耽搁了许久的缘故,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黑沉,小小的村庄里也是一片黑暗。农户人家,基本上都是日出而坐,日落而息。晚间没有哪家舍得用那些昂贵烛火。
可即便如此,沈煊依旧打开车帘,透过月色,看着一座座模糊矮小的院子一一从眼前略过。
另一头,程家。
“周儿,你在给爷爷好生说说方才这位沈大人的事儿。”
“爷爷?”程木匠心中不解,当时爷爷把书拿给他看的时候不是已经详细问过了吗?
只是看爷爷面色怔仲的模样,程木匠也不敢多问,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种种疑问,又将那次已经说过的话复又重复了一遍。
“孙儿在衙里听过,只知道大人也是农户出身,前两年考中的探花郎,这才不到一年就升了上去。”
“听说很是受皇帝陛下信任。隔三差五的都要往宫里头跑呢!”
程木匠说着面上毫不掩饰崇拜之意,“大人可不单单读书好,会做官儿。就连造船也厉害极了。”
“爷爷您不是瞧见了大人出的那题了吗?这部里头上下,可是没有一个能答的出来。”他能回答出来还是仰仗了先人的福分。唉,大人这才二十来岁嘞,也就跟他儿子没大个几岁,咋就能这么厉害嘞!
程木匠越说越来劲儿,差点便忽视了一旁程爷爷复杂的面色。
“爷爷?”
“爷爷这是咋了,大人这么厉害咱们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大人可是说了?成了之后要给他请赏赐呢?大人这么受皇帝陛下看中,说不得到时候真能给他和小官儿当当呢?
见孙子丝毫没注意到两人之间官司,在想到方才那位稳重能为的青年官员。老者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终归还是小瞧了人家。
唉,真是越老活的越回去了,人家便是年岁在小,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近臣,少年英才,可不像村里人那般。他这点段位,人家怕还看不在眼里。
这两年终归是顺风顺水惯了,反倒失了谨慎。
沈煊此时丝毫不知晓对方已经将他给妖魔化了。说实在的,若说方才老者那番声泪具下于他而言丝毫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尤其看着对方,沈煊下意识便会想到自家爷爷。且方才那位便是有三分刻意,却也绝对有七分真情。只是面对公事,沈煊总是不愿将太多情绪参杂其中。
就更不会因着一时脑热,冲动之下便给对方承诺。哪怕此时他心中已然有极高的把握。
***
拿到册子的第二日,沈煊携着书册前去面见陛下。
见是沈煊过来,御书房外的小太监不敢耽搁,沈煊很快便被恩准入内。
书房内,天成帝正跟底下二人说着些什么。沈煊只看了一眼,其中一位正是黄将军无疑,至于另外一位,看其打扮应该也是位武将。
想到这几日朝中的几多争执,他对眼前这位的身份心中已有猜测。
不过沈煊的思索没有持续多久,那边的谈话已经结束。很快天成帝的声音响起:
“沈卿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可是战船那里有了进展?”
天成帝虽也觉得不会进展的这般快,但言语中还是忍不住带了些许期待。经由上一次战役,已经足矣让朝廷认识到战船的重要性。海军一事已是如今箭在弦上,若是战船迟迟不到位,训练要到何年何月?
好在下方的沈煊倒也没让对方失望。
“陛下果真料事如神,微臣却是为此事而来。”随即便将手上的册子奉上。又将其来历细细道来。
“好好好!!”
天成帝看完后果真龙颜大悦,司马睿还未登基之际,作为王爷在工务之上一向是颇为较真儿。
而太上在对诸位皇子行政能力的培养上也是不遗余力的,今上的大本营虽然基本上都在户部,但其余五部也曾多有接触。
因而对方对于许多工程上也都颇为了解,近期更曾亲自补充了许多船只技术,此时只肖几眼,天成帝便瞧出了其中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