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钦使大人,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咕噜,计佑智听到一声响动,分明是同伴咽唾液的声音,他心中犹豫万分,两个声音同时在响起,千里做官只为财,只要伸一下手,二十年的俸银就到手了;不,我身负皇上重托到淮安来查盐政,岂能贪污受贿?
“好,两位钦使年纪虽轻,见财而不忘义,本官佩服。”田鲁生大笑起来,向后面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是,老爷。”四名使女应了一声,将托盘重新盖上,扭着纤腰,一摇一摆的退出花厅,看到四名女子带着黄金出去,计佑智、盛孟安两人如释重负时却有一丝怅然若失,若是将金币再留一会儿,恐怕他们就要伸手接了。
看到两人脸上情不自禁的流露出遗憾之色,田鲁生心中只觉得快意万分,当初他几乎倾家荡产凑齐十万两银子送给卢九德,虽然想过要尽快把它捞回来,却做梦也没有想到仅仅两年时间,他不但捞了回来,而且捞了数十倍也不止,朝廷派过来的钦使,凭着财力,他可以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啪啪。”田鲁生又拍了一下手,这次上来的不再是两名使女,而是两名彪形大汉,他们两人手中同样是用红布蒙着的托盘,只是这个托盘比原先使女的托盘要大上许多,两名彪形大汉走到计佑智、盛孟安两人面前停了下来,眼睛象铜铃一样睁着两人。
“不好。”计佑智、盛孟安两人脸上抖动了一下,心中想道:“这个盐使司同知不会是恼羞成怒,要当场割了他们的人头吧。”
“哗啦。”一声,红绸被掀开,一阵比上次强烈数倍的金色光芒进入两人眼帘,只是这光芒中还带有一丝寒意。
托盘上整整排着三十柱金币,在金币的另一边却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边是金币,一边是匕首,计佑智、盛孟安都知道田同知的意思,眼下已经不容他们拒绝了,三十柱便是三百枚金币,合三千两白银,是他们三十年的俸禄收入,何况除了这一次,回去时候还有一份程仪,即使没有这么多,一百枚金币总要有,那就是四千两。
“多谢大人厚爱,我等却之不恭。”计佑智说完,伸手将托盘接过,他面前的那名彪形大汉眼中露出一幅算你识相的表情,将匕首收了起来,见计佑智接过金币,盛孟安也连忙伸手接过,三百枚金币,每枚虽然重量只有七钱,可是加上托盘至少也有二十多斤,两人都需要双手才能托住,只感到手上沉甸甸起来。
“哈哈,好,两位钦使大人,现在可以告诉本官,尔等到淮安奉有朝廷何命么,千万不要再告诉本官你们只是来考察民情。”田鲁生的声音畅快无比。
“当然不是……”
“糟糕,存古,这两天街上尽是一些精壮汉子,好象是在找什么人,不会是找我们吧?”一个小面摊上正坐着两名年轻人,他们一边吃面一边好象在嘀嘀咕咭什么,这两人正是夏完淳和杜登春两人。
此时他们身上都是一身短襟打扮,头发也弄乱了一些,若不细看,和一些码头工人或者脚夫,伙计没什么不一样。大明初期,礼法禁严,只有读书人才能穿长衫,只是后来礼法败坏,先是商人,接着普通百姓穿长衫也无人过问,不过,一般来说,读书人绝对不会穿着短衫出现在别人面前。
从那天看到两名和他们一样的羽林卫进入盐使司衙门后,夏完淳和杜登春两人就警觉起来,他们退了半枚银币一天的客栈,另找了一个只需要四十文一晚的小客栈,将身上长衫也换成短襟,这种小客栈通常住户都是一些本小利薄的行脚商人或者社会底层颇不得已要住客栈之人,最便宜的是十文一晚的通铺,四十文一晚的单独客房已算是上等了。
他们换房,换装只是有备无患,若是要让人不注意,当然最好是住那十文钱一晚的通铺,只是他们到底都家庭殷实,又是读书人出身,要他们和那些满身臭气的脚夫,行脚商人挤在一起,实在太难为他们了,何况他们每晚都要用笔记录查看到的一些事情,若是有人看到两名穿短衫的人能写字,恐怕马上就会被嚷遍整个客栈,他们只好同住了一个单间。
四十文钱的客栈当然不会提供免费的伙食,即使是花钱买也是粗糙难予下咽,两人素性都在外面吃饭。
没想到刚搬客栈的第二天他们就发现街上多出许多人来,不时盘问一些穿着长衫的外地人,各个客栈竟然也有人搜查,幸亏他们住的客栈是最差等的客栈,那些人只是稍微向客栈老板询问了几句,见没有什么可疑就离去。
“不管是不是找我们,总之要小心行事。”夏完淳刚说完这一句话,他马上感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只感觉毛骨悚然,自己什么时候被人站在背后竟然不知道。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对面的杜登春已经喝起来,夏完淳心中更是一紧,身后这个人杜登春不认识,自然不会是什么朋友。
第二卷 血战中原 第209章 出城
“小弟,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弄成了这幅模样?”
一声仙乐般的声音响起,夏完淳顿时由刚才的惊慌转来高兴,直接从位子上跳了起来,嘴里叫道:“二姐。”
只是扭头一看,夏完淳顿时傻眼,站在他身后的哪是什么二姐,分明是一名脸色腊黄,二十多岁,背着一个大包袱的消瘦青年,夏完淳指着这名黄脸青年结结巴巴起来:“你……你……是谁?怎么会和……和我二姐声音相似。”
黄脸青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小弟,怎么能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我就是你二姐,只不过稍为改变了一下容貌而已。”
夏完淳仔细一看,这黄脸青年眉宇间依稀有二姐的影子,只是不仔细看根本难予分辨,他高兴的握着黄脸青年的双手:“二姐,真是你,太好了。”
对面的杜登春听得傻眼,眼前这个黄脸汉子就是当日那个清丽如仙的白衣女子,他怎么也无法将两人对应起来,拉了拉夏完淳的衣袖,傻傻的问道:“存古,你有几个二姐?”
二姐还能有几个吗,夏完淳听得哭笑不得,不过,他对二姐的这身打扮也是暗暗称奇,见有人已经注意到这边,夏完淳也顾不得再吃面,将面钱丢下:“二姐,此事一言难尽,这里不是谈话的地点,我们先回客栈再说。”
夏蕴贞轻点了点头,三人离开面摊,街上那些精壮的汉子还在来回用眼睛搜寻,不过,目光并没有在夏完淳三人身上停留,他们很快返回了夏,杜两人所住的客栈。
“二姐,你怎么这身打扮,我都认不出来了,这次二姐又去了哪里,为何不回家?”回到客栈,夏完淳迫不急待的询问,本来以为上次二姐要不到几天也会回家,没想到他在家半个多月,夏蕴贞的人影也没有见到,惹得夏允彝和盛氏、陆氏两人都对夏完淳一顿埋怨。
侯家已经数次催促,要夏家嫁女过去,不然,这桩婚事只能告吹,侯家不可能一直等下去,夏允彝本待等女儿回来就安排嫁人,没想到又落了一个空,加上夏完淳有大好的前途不要去参军,实在让盛氏,陆氏两人又急又气。
若不是夏完淳已经成为羽林卫军官,木已成舟,他甚至连家都不能出来。后来接到陈子龙的书信,夏家才得知夏蕴贞在陈府住过一段时间,只是之后又不知去了哪里,夏完淳得到家中三位老人的严令,下次见到二姐,一定就让她回家。
“小弟,你这么多问题,我从哪里回答,倒是你们两人,上次不是说参加了羽林卫,又怎么会到淮安,更住得这样简陋,身上穿是象苦力?”夏蕴贞也是一肚子问题。
夏完淳笑了起来:“二姐,你的问题比我也不少。”
杜登春终于确认眼前这个不起眼的黄脸汉子就是当日他看到如同仙女一般的夏二小姐,相比他们换换衣服,弄弄头发的打扮,夏二小姐的化装简直是巧夺天工,难怪能一个人就在外面行走。
姐弟两人同时笑了起来,说出了别后的行程,夏蕴贞从南京出来后就直奔北方,她本来打算在北方至少要游历一年,只是到了山东时,正是满清文字狱最激烈之时,到处是官府抓人,杀头,官府对于外地人盘查严密,而且密告成风,各级官吏看到了文字狱当中的利益,到处是诬良为贼,夏蕴贞虽然打扮的不起眼,依然碰上了数起麻烦,不得不动用激烈手段杀出来。
一气之下,夏蕴贞连杀了数名滥捕乱杀人的清朝官吏,更是被满人官府通缉,一个月数次遭到满清官府围杀后,夏蕴贞无奈,她虽然有在沿途铲除一些贪官污吏的打算,只是不可能这样每日都面临危险,感觉到前面会越来越乱,夏蕴贞只好结束自己在北方游历的打算,重新回来。
本来从徐州过来,一路都是风平浪静,没想到刚来淮安,就感觉到淮安城几乎和山东一样,城门道路上几乎都有盘查之人,这些人并没有打官府的旗号,官府却没有出面制止,显然得到了默认,夏蕴贞大奇,不知淮安发生了何事,没想到却在面摊上恰好碰到了夏完淳、杜登春两人。
夏完淳也把自己两人为何会出现在淮安之事说了一遍,夏蕴贞听得双眉微皱:“这么说,你们怀疑外面那些人就是在找你们?”
夏完淳摇了摇头:“我不能肯定,不过,小心无大错。”
“这可就难了,真要是找你们的,虽然你们躲在这个小客栈,初时不起眼,外面这么多人,时间长了还是会被找到,盐使司的帐本又岂是好拿,没等到你们拿到帐本,你们就先被人家找到了。”
夏完淳发愁起来:“我也是如此想,可是不拿到帐本又怎能甘心,何况外面那些人不一定是找我们,若是真让他们找到,这场差事只能无功而返。”
“小弟,我来帮你吧,今天你们两人就出城,咱们在城外约定一个地方汇合,我拿到帐本就来找你。”
“你……”夏完淳虽然前面有说过二姐帮忙之类的话,不过,那只是说说而已,真要夏蕴贞去盐使司衙门取帐本,万一出什么事,夏完淳又如何能安心。
“怎么,小弟可是对我不放心,我不会强闯,真要是我拿不到,你们就更别想拿到,不如让我一试,无论成与不成,你们都要离开淮安,你不是说手中已经有不少证据嘛,没有账本也照样可以让这个同知定罪,又何必强求要帐本?”
夏完淳和杜登春对视数眼,终于点了点头,这些天,随着城中盘查严密,他们虽然每天外出,只是已经得不到什么更多的信息了,留下来就是想将帐本弄到,只是如果当真让盐转吏司的人找到,那就前功尽弃。
“好吧,二姐,你要小心,淮安城外三十里有一个曹家集,曹家集仅有一家客栈,我们就在那里落脚,我们在哪里等二姐三天,若是二姐三天还没到,我们就再进城来找你。”
夏蕴贞轻笑了一声:“不要等三天,至多二天,我必赶到曹家集,你们先准备三匹好马,到时我们骑马离开。”
夏完淳迟疑了一下,以他们身上的银子,不用说三匹好马,就是一匹好马也买不到,夏蕴贞看出弟弟的窘境,从自己放在桌上的包袱里面掏了一下,拿出一个袋子向夏完淳丢去:“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