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野兔从草丛中钻了出来,突然全都竖起了耳朵,接着嗖的一声,又钻进枯草中,转眼不见了踪影。
远处一片乌云出现,接着各种牛羊马匹,车轱辘的声音传来,中间还参杂着孩童的哭闹,乌云越来越近,却是一只庞大的队伍,这只队伍前头多是妇女,孩童,从服饰,头发上来看,这些人正是满人的队伍。
队伍的中间,一辆黄色的马车特别引人注目,这辆宽大的马车显示着主人尊贵的身份,马车的主人正是满人十三岁的小皇帝—爱新觉罗福临,还有他刚刚迎娶不久,才十二岁的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之女,小博尔济吉特氏。
此时的顺治毫无半点新婚之喜,脸上充满着沮丧,他刚刚千辛万苦才从草原逃回盛京,可是还没有待上数月,他不得不又一次踏上逃亡的道路。
这次明军从两路攻向沈阳,一路从山海关出发,已经拿下了锦州,另一路从朝鲜出发,攻占辽阳,面对大明两路兵马,满人对上哪一路也没有胜利的把握,何况满人军粮不足,根本无法抵抗,多尔衮和群臣相商后,作出放弃盛京的决定,顺治和皇太后一行只得带妇孺先行撤退,多尔衮则带着大军在后方寻求机会,伺机与明军作战。
这点正是顺治最愤恨的地方,随着年龄的增长,顺治越来越不甘心做一个傀儡皇帝,可是多尔衮牢牢的掌握着兵权,顺治再愤恨也是无可奈何,还是只能听任多尔衮的摆布。连带着顺治对他身边这个皇后也讨厌起来,原因无他,这个皇后正是多尔衮牵线促成。
从京城撤出来之后,满人与蒙人的关系大为下降,许多蒙古部落生怕遭到大明的打击,向西迁移,科尔沁部与满人关系最为密切,以前满人强盛时,科尔沁俨然是蒙古草原的霸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得到了许多好处,眼下满人这个靠山眼看要倒了,对于是否要西迁全族却举棋不定。
科尔沁不想西迁,主要是顾忌以前被他们欺压过的蒙古各族会反过来欺压他们,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称尔沁有满人作靠山时,欺压其余各族太多次。数次满人出兵对蒙古草原的征服,都是科尔沁的骑兵打先锋,迁到更远的西边,没有满人作靠山,很难说其余各部不会乘机群起而攻,瓜分科尔沁的牛羊,人口状大自己;二则多少舍不得圈占的肥美草场,这些年,科尔沁占有草原上最肥美的草场,每年牛羊成群,部族也愈来愈兴旺,若是西迁,一切就要重新开始,科尔沁上下自然会有所迟疑。
虽然即使拉拢了科尔沁也不是大明的对手,不过对于满人来说,能多一分助力也是好的,多尔衮才迫不及待的替顺治选好了皇后,顺治虽然不情愿,眼看着大清风雨飘摇,也不得不接受多尔衮的摆布,这种关系下,夫妻感情就可想而知。
此时两人虽然同乘一辆车,只是却仿佛是陌生人一样,非但隔得很开,而且嘴唇紧闭,一片沉静,好在这辆马车够宽趟,外面又是用上好的布帘隔开,外人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倒不用担心有人看到皇帝和皇后的不和。
整个队列长达十余里,其中不少人和顺治一样,刚刚才从大明京城撤回数月,马上又一次搬迁,这次却是将自己的盛京也丢了,除了孩童的哭闹外,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阴沉。
“停!”顺治还有一点稚嫩的声音传出,前面负责驾车的马夫“吁。”了一声,马车又向前走了一小段,缓慢的停了下来。
见马车停下,小皇帝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皇后张了张嘴,正想问皇帝为何要停车,想起顺治对自己的冷淡,小博尔济吉特氏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也跟着下车。
看到皇帝的车驾停下,整个队伍也慢慢停下来,顺治站在地上,向盛京遥遥相望,此地离盛京已经有数十里之远,盛京的影子还模模糊糊的可以看到。
突然之间,顺治双腿一弯,跪在地上,两旁的侍卫吓了一大跳,惶急的叫道:“皇上……”连忙也跪了下来。
尽管和大明京城比起来,盛京无论是高还是宽都远远不如,不过,在满人心中,盛京为大清的龙兴之地,丢掉京城时,满人虽然沮丧,只是还有盛京可以依靠,他们大不了回到从前的日子,正是有这个信念,许多满人在大雪纷飞时行走数千里还坚持了下来,如今连盛京也被迫放弃,他们心中最后一个信念也打破,即使是最乐观之人对前途也茫然起来,顺治这一跪,许多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队伍中先是一阵呜咽声传来,接着呜咽声越来越大,终于变成了号陶大哭,十数万满人老小的哭声一起传来,声音夹杂在秋风中,向远处送去。
盛京城头,多尔衮与一干满人大臣正站在城墙上向远处眺望,苏克萨哈突然竖起耳朵,向多尔衮道:“王爷,你听,有哭声传来。”
其余大臣也依稀听到声音,不由向北面望去,脸上都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悲凉之色。
“哼,满人什么时候只会哭哭嘀嘀了,天命汗以十三幅甲胄起家,数十年间扩地数千里,治民数百万。如今满人虽然衰弱,可是依然远胜天命汗时期,明人虽然强盛,却不能持久。让出盛京只是暂时,只要坚持下去,大清总有重新占领盛京之时,何须哭泣?”多尔衮不满的道。
“王爷说的是。”苏克萨哈连忙应道,其余大臣也收起了脸上的悲情,这半年多的时间,为了巩固自己的权位,多尔衮连续处死了数名反对自己的满人大臣,这使得多尔衮愈发的权重。
“传本王命令,明天全体撤出盛京,将一切带不走的物资捣毁,给明军留下一座空城,明军就算得到盛京又如何。”
“谨遵皇父摄政王吩咐。”
远处,顺治在地上拜了数拜后,一言不发的登上马车,整个队伍重新开始前进,队伍中的哭泣声渐渐减小,终于停止下来,经过这场痛哭,倒是使得满人上下对顺治认同起来,皇帝年龄虽幼,可是对于盛京的感情却是真情流露。
三日之后,盛京城下一支数千人的红色大军出现,正是明军的前锋部队,当这次明军来到盛京城下时,本以为会有清军过来驱赶,哪知道直到逼近了城头,整个盛京依然是一片静悄悄的情景。
看到这种情况,明军将领不由有点惊疑不定,只得派出一支十人队来到城门下探查,当这支十人队将虚掩的盛京大门推开时,不但是这支十人队惊呆了,就是后面的明军也是目瞪口呆。
第四卷 黑幕下的南北议和 第三百二十一章 动
“子春,怎么回事?不是探子打听到民军都撤离了汉阳了吗?”
四更天的梆子声敲响了第二声之后,清军最终还是没能趁夜拿下汉阳最后一处龟山与汉阳县城。
汉口,清军第一军统帅行营内,段祺瑞得到清军突遭民军炮击,仓皇之下丢弃了几处阵地的消息,气得面皮一阵抽动。不过面对着行营之中的几员将官,他心中虽说愤怒,最后却强自忍住,不叫自己发作出来。
王占元、鲍贵卿对视一眼面上难看,尤其是王占元,清军强攻汉阳的战事是由他来负责的。相比较死伤惨重的民军,其实清军也付出了巨大的死伤。得到下面报告说最迟午夜彻底拿下汉口的消息之后,承蒙段祺瑞召见,他也保证必将拿下汉阳城,献给刚上任的第一军总统官——段祺瑞,甚至,私下里段祺瑞也跟他表示过,拿下汉阳城以此军功,如今空缺着的第二镇统制之位他就是最有利的竞争者了!
“子春无能,还能大人责罚!”
一看段祺瑞面色,王占元知道他是强压下的怒火,只好主动站出来请罪。
“哼……”
段祺瑞闷哼一声,眉头微皱:“下午探子不是才打听的情报吗?如今除了溃散的各部外,就只剩下两千多编制死守了?现在这突然杀出来的民军是从哪里来的?”
鲍贵卿道:“回大人,末将方才派人潜进城中的打听了一阵,才知道来的乃是鄂中的军队,编制为第十标跟第九标,至于人数吗,暂不清楚,不过估计至少四五千人!”
他想了想,又道:“还有几个炮营!”
“是鄂中的军队?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轻捂额头,段祺瑞眉头郁结起了身来。看到王占元还跪在哪里,挥手让他起来,“起来吧,子春。”
又看向鲍贵卿,他与鲍贵卿之间也算交情不错了,王占元也是知道这一点,前来请罪的时候把他也带来了,叫段祺瑞不好发作。
“霆九,你说是鄂中来的士兵,可是探查清楚了?”
因为王士珍的第六镇之败,袁世凯大怒之下曾经亲赴信阳,而后命人潜入鄂中仔细打探鄂中军务之后,回来明显对鄂中忌惮很深,仅仅次于武昌三镇民军,还在月初闹腾的北方不稳的吴禄贞等之上。用他的话说,鄂中兵员虽在武昌党人之下,声势也不如燕晋联军,但却胜在掌握、装备也不比北洋新军差。武昌几方夺权之下,导致黄兴指挥十分不易。燕晋联军就更不用说了,直接不过关押了几员清将之后,强行令其举义,结果战事一旦不利,吴禄贞也丢了性命!
如今汉口、汉阳集结清军军资消耗过多,外加清军因为前几日连番战事,导致士兵疲惫,虽说民军援军甚少,只是已经人疲弹尽的清军,拿什么来对抗来自鄂中援军的炮火呢?
他在行营之内来回渡走了一阵,有心趁此机会一举拿下汉阳,不过又担心在民军炮火之下损失惨重,这般患得患失一阵之后方才拿定主意,叹息一口气,道:“罢了,子春,命令下去,再发动一次攻击试探下民军援军的炮火威力,若是不足便趁机一鼓作气彻底拿下汉阳城,若是超乎想象,就收兵把守各处已经占领的地区,待我催促后面的物资尽快送来之后,再行决战吧!”
“谨遵大人令!”
两人连忙应道,然后退出了大仗,才方走到行营门口,尚还能听到段祺瑞的叹息之声,“可惜了这么好的时机了……可惜……”
于此同时,武昌大都督府内!
黎元洪高坐主席之上,端起一杯已经冷去的茶水,小饮起来,看他之脸色、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这番我请那李易之发兵前来支援是对还是错呢?”
小饮一口,他将茶杯轻轻放在了一侧桌上,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有些阴沉不定、有些欣喜、有些焦躁不安,这就是现在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