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会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人人正襟危坐,可是那脸上却掩饰不住焦虑与彷徨,而且会议已经举行了好几分钟,可是仍无一人发言。就连袁世凯也坐在桌后发呆,平时说话滔活不绝的杨士琦也仿佛变成了一尊石雕,只是低头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会议室里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沉默气氛,只能听见那座钟的滴答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雄鸡报晓的鸣叫。
突然,会议室那紧闭的橡木门被人从外推开,一名机要员拿着一张电报抄稿匆匆走了进来。
袁世凯下意识的站了起来,不等那机要员走到身边,已伸出手,眉头紧锁着接过那张电报抄稿,匆匆扫了几眼,然后稍微松了口气,佝偻的腰重新直起坐了回去,将电报抄稿放在了面前的会议桌上。
“归化城副都统汤济潘榘楹已拍电报过来,他已命令二十师集结,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拱卫京城了!”
听到袁大总统松了口气的声音,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跟着长嘘口气。
段祺瑞说道:“二十师要守住北京是小事,对面的编制如果我没弄错应该是西部新编练的十四师。十五师已经出现在了安徽战场上,我本来还以为十四师要投入陕西战场呢。二十师是前朝陆军第二十镇新兵改编,虽然装备比咱们的老北洋差了些,但战斗力绝不是西军十四师那种新兵师所能媲美的。要在直隶打退西军的进攻也不难,甚至全歼其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这局面真的可以因此缓和了吗?西军既然可以有一个十四师北上,未来会不会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在座哪个不是人精,都听出来段祺瑞要和谈的意思了。事实上他是最早提议和谈的,因为陆军部总有第一手的前线战报送来,在安徽、河南、陕西三处战场,跟西军交火中央陆军已经折损了接近四万人了,虽然也令西军付出了同等的代价,但双方已经陷入僵局,再打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而且,他们中央不比地方,虽然真要调兵……从东北、山海关等地,中央还能抽调至少三个师的兵力,可没有了这三个师之后,觊觎满蒙的日本、俄国列强就要有所动作了。前段时间日本趁机在关东州增加了一个联队,为了这件事情,袁世凯跟朱尔典最近已经是费劲了心思。奈何日本人铁了心要趁他现在兵力在南无力顾及东北的时候造成既定事实,因此无论中央、英国如何对其施加压力,始终顾左言他拒不撤兵。
没人敢骂大总统但不代表没人敢骂陆军部,段祺瑞最近遭了不少唾骂,都是骂他这个陆军部总长的不称职!
坐在对面的陆建章顶替了赵秉钧的位子第一次参加这种集会,看了段祺瑞一眼,心里揣测着他难道不怕老头子动怒。不过没等他琢磨明白,却听身边的杨度说话了。
“段总长说得不错,仗打到这个份上该考虑和谈了,这种局面之下在想全盛已不可能,依度之见,不如先把和谈地点确定下来。北京、天津对方断不可能接受,不若就如前次在上海好了。先让周老动身出发谈着,谈判桌上是一套、桌下咱们该打继续打。不过,如今满蒙局势有些不稳,前段时间咱们刚跟俄人草拟了合约,俄人如今却压了下来始终不签字未尝没有其他意思。日本豺狼之辈表现尤为明显。虽说政治总要斤斤计较,但大总统如今才刚选出便在国事上失了真,难免给人抓到痛脚做文章!”
一般北洋会议,杨度都是不受邀请的。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北洋集团的不少人好名好利,已经腐烂臭了。而他杨度虽不是正人君子,但所求也非是权势名利,自然双方说不到一起去。今天大总统把他找来,恐怕是心中真犯了难了。
瞧了一眼眼窝深陷的袁世凯,杨度心中暗叹一口。也是,面对西军中央明显是占着优势的,只不过这优势并不明显。也难怪袁世凯要再打下去,以期待占据了优势后谈判桌上好处更多。
杨度的话说到不少人心眼里去了,但是却没人站出来响应。
袁世凯却颇为犹豫,迟疑着说道:“陕北大好的局势,这么放弃了叫我北洋子弟如何甘心。我本打算即便不能一役拿下李汉,也要让他伤筋动骨,吐出了嘴里的几个省。现在谈判,咱们岂不是不占优势?”
说到这里,袁世凯扭头望了眼坐在一边的段棋瑞,问道:“芝泉,如今还有多少可以调往南方?”
段棋瑞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说道:“已不能再调兵南下了,京津过于空虚。现在东三省已无北洋军一兵一卒,全靠三省督军弹压地方,一但日人继续往关东州增兵挑起战火,需要中央调兵增援时,如果中央调不出,该如何向国民交代?”
“向国民交代?芝泉,你现在怎么也看重这个东西了?”
袁世凯横了段棋瑞一眼,说道:“昨天东北张作霖不是拍来电报,说他愿领二十七师入关,协助中央平定南方么?虽说他的部队战斗力差了点,可是给点军备武装下,那些土匪兵未尝不能拿枪打仗!”
张作霖?别说他了,就连那冯德麟也拍过请战的电报呢!可是这又能如何?他们之所以请战,那是因为满蒙局势不稳,日俄如今都有出兵的意向,他们那是要远离是非之地,以免打不过又或者不抵抗留下什么臭名声。
段棋瑞在心里骂了一句,但没敢顶撞,只是感叹袁世凯的短视,回想当年的袁世凯,如今的袁世凯仿佛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也不知是袁世凯已年迈老朽的缘故,还是遇到了厉害的对手的缘故,总之,自从就任了大总统以来,无论是跟国民党过招还是同李汉下棋,都没有了以前‘好处我全占,骂名你来背’的手段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袁世凯已经老迈不堪了,已无力挑起这副北洋的重担了。
可是袁世凯不能挑这副北洋重担,谁又有资格来挑呢?没有,真的没有一个。所以啊,现在的北洋担子只能由袁世凯继续挑着,什么时候袁世凯被这副担子累到了,什么时候再来操心挑担子的人选问题吧。
见段棋瑞沉默不语,袁世凯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就听到下面咳嗽了一声,转过脸去看到咳嗽的人正是熊希龄。
他脸上微微变了变,压住胸中的火气平淡的道:“秉三,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熊希龄站起来,脸上微微有些为难道:“大总统,咱们跟德美几国订的军械被找了个借口缓了半个月,估计要到月底才能送到。上月初跟日本订购的那一批虽然交接了一半,可是剩下的一半日人至今还没送来,估计是因为东北的原因。算来如今除了上海跟德县外,咱们暂时没有补充武器的地方了。巩县兵工厂也要修复一段时间,估摸要到下月才能重新生产。”
他抬起头看向袁世凯,“财政那边已经将柳江铁路的修建款都拨给了陆军部做军费,河南原本定下来的一百一十万农商款,天津纺织厂后续款,直隶水利款等总计二百五十二万元,都做了军费。日本停止了贷款,比利时推说要等国内筹备,英法两国说要缓几天。咱们之前到手的光是补上了前朝的赔款就用掉了过半,剩下的采购军械用去了七……”
“好了不要说了!”袁世凯不耐的挥了挥手,心中却泛着冷。这熊凤凰最近是越来越有内阁总理的架势了,手都伸到陆军部去了,还总是搞什么法律、条例让自己那帮北洋老兄弟来跟他抱怨。
看到熊希龄脸上的惊愕表情,袁世凯立刻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表现太过了。当下脸上和缓下来,沉吟片刻舒声说道:“饷械问题再由外交部出面,与英法协商。实在不行的话,只有在路权问题上做些让步,将粤汉线交给英国、法国承办。他们不是早就盯上了粤汉线了吗?”
熊希龄无奈的坐了下来,粤汉线如果真的这么好卖,这些年就不会出那么多的事情了。广东段倒还好说,湖南可是已经被李汉吃下了大半,湖北省内更是别指望他吐出来。这袁大总统看来真是老了,犯糊涂了!
“大总统糊涂!”
会议室内平白一声吓坏了不少人,袁世凯也跟着面上一沉,可一抬头看到杨度面上难看的站起来,他表情顿时和缓了,道:“皙子,我打小家贫没读过多少圣贤书,腹里没有多少墨水。你不同,你是有学问的人。若是我有什么疏忽,你尽管指出来!”对于杨度他总是格外的宽容,这大概也跟杨度的性子有关吧,他不拉党结派、总把自己当他的主公,也不贪慕名利是非。比起他一帮老北洋的弟兄好太多了。
眼睛不自禁的看向杨士琦、段祺瑞几个,没有人能从他的笑容下看清楚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杨度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才短短一年时间,为什么他心中的明君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道:“大总统,外面都说杨度乃是狂生,今天我这狂生也要说几句难听话,您若是觉得不中耳便当做皙子不雅做声(放屁)全当没听见,若是稍微感觉入耳一些,肯定您多想想。战前段总长说了一句,咱们跟西部打能胜但不能赢,正是如今的局面。西部枪械能够自造,尽管火炮飞机之流都要购买,但是比起只能维修枪械跟早些子弹的咱们要好得多。所以我们的枪炮是坏一杆便少一杆,而对方却能源源不断的生产自造,这是段总长认为不能赢的第一个原因。咱们的保定军校去年闹了学生游行便不成气候了,两年才贡献了几百军官,安排到了各处最后又走了一半,不是被党人拉拢就是遭到军中排挤。再反观西部,四川、甘肃、陕西、湖北的各处陆军学堂两年来扩增了一倍还多,蒋百里的长江陆军学院成立两年来培养了数千军官。去年陆军部认为那些只接受过两三个月简单培训的军官不足为惧,可是如今却是拥有足够的数量补充,西部才能在大战之后从九个师快速的扩充到现在的十五个师,并且还有五个正在编练中。”
他走了几步,“北方因为大战物价飞涨,我身上这件短褂七月中旬三件才一块,前几天我再去买一件就已经一块钱了。因为打仗,南方的便宜的杂粮、布匹运不过来了。日本造虽然也便宜,但算是从国内运来的费用,比湖北造每匹要贵三成。西部的货商不再收购皮草、原料、猪牛羊,大家手里也都没钱买东西,市面上如今已是十分凄凉,只比去年初的北京稍微好些。不能再打了,那李汉在武昌弄了个什么‘股票交易所’据说模仿欧美弄了个做五休二,法律什么甚至不比欧美差多少,结果吸引了上海、江浙一帮商贾过去买卖,听说每天光是交易资金就有四五百万。咱们过往就是眼睛太高,结果现在再打下去可能给人生生拖死。”
走到袁世凯面前,他躬身鞠了一躬,“大总统,那西部效仿的是欧美、是日本。欧美工业强国、日本教育兴国。不能打了,咱们之前的老观念已经慢了半步,现在还来得及。他有兵工厂,咱们也建。他鼓励实业咱们也鼓励。保定军校要培养更多的合格军官,地方铁路再闷也不能忘了。咱们占着中央有他拍马也比不上的优势,再缓一两年再打又是另一个模样了!”
说完,他一躬到底,起身往门外走去,走得说不得的洒脱!
屋内一阵安静,望着已经关了门走远的杨度,杨士琦之流第一次真心的佩服,至少这样的话他们不敢在袁世凯面前说,敢说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杨度了。
袁世凯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反复一阵之后这才舒展开来,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皙子说得不无道理,芝泉,让安徽的第一军跟第二军退往江浙吧,安徽既然守不住就算了,留住咱们老北洋的骨干才是。让陕西加紧进攻,熊部吃不掉就算了,但是西安一定要给我拿下来。让潘榘楹的二十师快点走,保定绝不能失!让山东烟台的那一旅调过来吧,他李汉既然敢调一个师北上,就留下来好了!”
又看了看熊希龄,他眼中冰冷一片,“有劳秉三了,由你跟武昌联系一下,和谈底线是上海,其他的你跟唐绍仪他们谈吧!”
他挥了挥手,“都下去准备吧!”
声音尽显老态,无力感十足。
第五卷 大炮主义 第四百六十九章 阿司匹林
如果说德国人曾经有过‘占领’全世界的历史,估计就只有拜耳公司的阿司匹林才有过。
德国的化学工业在18世纪中叶已经取得一定的发展,尤其是染料业。在首批的染料公司中间有一家是弗里德里希·拜耳和约翰·弗里德里希·韦斯科特在1863年建立的。在二人去世后,弗里德里希·拜耳的女婿卡尔·伦普夫成了该企业的掌舵人,公司搬到埃尔伯菲尔德镇。1881年,拜耳去世一年后,公司由于产品销量减少以至于第一次公开出卖股票,并正式更名为“法本工业公司(拜耳公司前身)”。
1897年10月10日,29岁的费利克斯·霍夫曼在他的犹太裔上司——知名的化学家阿图尔·艾兴格林的指点下成功研制出一种新药:乙酰水杨酸,它不但能缓解发热和关节疼,还能止头痛。而且拜耳公司的医生们还发现,与其他水杨酸药品相比,它的副作用小得多。同海洛因和非那西汀一样,拜耳公司并非用化学名称乙酰水杨酸来称呼这种新药,而是以其品牌名———阿司匹林来命名它。做药品推销时,拜耳公司并不直接向公众做药物广告,它向医院、医生和医科教授寄送阿司匹林免费样品,鼓励他们在发现它有什么作用时发表自己的看法。如果这种药是有功效的,那么在病人和医务界中间的口头相传便成了主要的促销途径。作为辅助手段,同时在医学杂志上登广告。到1899年,阿司匹林已被广泛使用,从西伯利亚到旧金山的药房里,医生们几乎都会为所有光顾的病人开上一剂阿司匹林。
阿司匹林出色的药效使它成为了拜耳公司的摇钱树,但这种被称之为十九世纪末医学界最伟大发明的药品也成为了欧美各国争相仿制的药品,市场上一度每销售十盒阿司匹林之中,就有六盒之多都是假冒伪劣产品,其中尤以本世纪初的山寨大国美国为最,美国国内一度仿制假冒药品高达总数的80%以上。
10月7日下午,当十四师拿下邢台县阻断了京汉铁路南北运输的消息终于传回武昌的时候。李汉此时正在接待一位中年日耳曼人,他叫乐伦·弗里德里希·詹姆斯是卡尔·伦普的侄子,今年年初才刚在上海成立的弗里德里希·拜耳公司总经理。这是乐伦第三次受邀前往武昌了,之前李汉曾经对他发出过两次邀请,其目的就是要跟他谈判获得拜耳的阿司匹林生产资格跟生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