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总算看清楚了那共和党为何早前放弃了国会大选,那李汉深懂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袁世凯是旧朝官员出身,本身就跟我们这些党人不一样。他当了大总统肯定是不会愿意受到内阁跟国会的约束。可惜我们当时都没看到这一点,要不然遁初也不会惨死歹人手中!”
宫崎滔天瞧见赵凤昌只是点头却不接话,又道:“而且,我们国民党内部思想混乱,组织严重不纯,非袁氏兵力之强,乃同党人心涣散,方才有了接连失败。必须整顿党务,重组新党,拯救革命。”
赵凤昌微微皱眉,他心中有些不同意见,只不过看到那孙文的忠实拥簇宫崎滔天涛涛说个不停,也不好打断。等到他说完了之后这时间已经过了一阵,他将报纸轻轻搁在桌子上,顾左言他。
“今日南北会商,我有幸被邀请列坐,听到了一些风声,估计最迟这几日谈判就要有结果了!”
“哦?”
铜眼一瞪,宫崎滔天坐了下来。
赵凤昌道:“今日乃是南北第三次会商,北方的提议已经和缓了许多,西部的要求也不再咄咄逼人。比如在皖赣湘三省上,北方的口气已经开始软话,而南方也不再死死揪着‘重新选举大总统’这一点。不过……这都不是我下结论的原因,因为今天周学熙说话了!”
宫崎滔天一愣,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
赵凤昌摇头,他曾经跟随过张之洞,又在清末官场上混了那么久,政治上的脏水、臭水他见得多了。也是因为认为孙文等人幼稚,这才在宋教仁、孙文等屡次邀请他加入国民党而不应的原因。
他眯着眼睛,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说道:“你可知我这几幅话都是出自谁之手笔?”
宫崎滔天不明白他的意思,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上面的徐东海字样后,沉吟了半天不确定道:“纸质虽凡但画风有灵,想必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莫非是出自那位东海徐帅之手?”
东海徐帅指的是前任东三省总督徐世昌。
赵凤昌点头,“这是他前几年的作品,那张季直知道我好书画,便转手将这幅与他同列嵩山四老的徐世昌的寒山幽谷图送给了我!”
见宫崎滔天还是不懂,只好继续说下去。
“北边的局势恐怕已经十分困难了,近期内袁世凯还可以掌握北洋,但是以后就不好说了,安徽、河南、陕西三处战场,西军拼着残了四个师拖残了北军第二师、第三师、第六师、第七师。这其中有三个师都是袁世凯的旧部,此战之后,袁世凯的威望肯定会跌下来。当年清廷跟日本开战,甲午一仗也是败得极惨。清军主力也是北洋的淮军、练军。战败之后,北洋大臣李鸿章坐了冷板凳,虽然主要是西太后和清流找替罪羊的缘故,不过其中也未必没有北洋自己人落井下石的原因。北洋本就不是铁板一块,现在袁世凯旧部损失惨重,他这把老骨头未必能够压服那些内部的对手了!”
“这……”
“你是日本人,对我国内的政治不了解也是应该的!”最近沾染了些风寒刚好,不过喉咙还是有些不舒服。赵凤昌咳嗽几声,吐出一口浓痰感觉舒服了一些,这才继续说道:“北洋分两派,一为武派,一为文派。袁世凯一直都是武派的领袖,文派的领袖以前是盛宣怀、现在则是那徐世昌。他们两人亦师亦友,早年利益均同或许不会闹分歧。但北洋家大业大的,要是真垮掉了不知道多少人要受到牵连。我早前在香帅麾下效力,对北洋有些了解。那徐世昌、周学熙、盛宣怀等都是文派,你可千万别认为文派压不如武派。不错,这文派的确压不下武派,但早年盛宣怀就靠掌握了北洋的钱袋子,还不是曾经踩了袁世凯几脚,连朝廷都要拉拢他!这仗一开打,我听张季直提到西部的花费已经不下三千万元,北方政府恐怕也只多不少。因为缺口较大,恐怕那些财神爷的钱袋子多少都受到了些影响,前几天我听说周学熙在天津的一家纺织厂抵给了别人。仗要再打下去这些人的损失最大,所以他们才是最积极奔走希望停战的人!”
喝了口茶,“而且,我曾经看报纸上提到过西部最近几个新编练的新兵营都是接受过一个月的军事训练就拉上前线。虽然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枪武装部队,但是按照他们上一次发布征兵令的时间。有五个新兵师最近差不多该训练完毕了……”
宫崎滔天睁大了眼,哪怕只是几个新兵师。在这种双方兵力都陷入枯竭的时候投入战场,势必对于另一方来说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两人对视默然,会商双方的确是在赵凤昌的撮合下走到一起。但是就算没有他的撮合,双方已经打不下去,没有他出手也会找个机会妥协谈判。
只是,这一次的南北和谈却跟一年前的那次完全不同。一方代表悄然换了人,虽然双方实力依旧不相伯仲,但比起当年手段稚嫩的同盟会,西部的应付手段丰富且强硬,这一场分赃盛宴没有他们这些党人半毛钱的关系,反倒是损失的地盘全都是来自党人处。
一个失败者要面对两个磨刀霍霍的虎狼之流,肩负着流落国外的那些同志们的期望,他们能够取得希望的结果吗?
又或者,革命真得不如阴谋跟肮脏的政治,更适合这个时代的这个国家?
第五卷 大炮主义 第四百七十四章 和谈
因为双方和谈之中,李汉指示西部代表死死抓住袁世凯的正式大总统身份乃是威逼国会强行选举出来这一短脚,以拒绝承认起大总统身份的合法性,威逼北方在皖赣湘三省问题上进行让步。陷入被动之中的袁世凯立刻想到了对前同盟会制订的临时约法进行修改。他一再声明,他反对制定限制总统权力的宪法,国会众议员无法从道义上来反驳,只好反复论述,说“宪法为一国基础。一字之出入,或关系于国本之安危;一语之增减,或关系于国民之消长,决不可忽视”之类的鬼话云云。
袁世凯见嘴上扯皮无济于事,便企图绕“宪法由参众两院各选同数委员起草议定”之规定,另行成立宪法起草机构,以便加以操纵控制。在袁的授意下,直隶都督张镇芳发出通电说:“观宪法必由国会起草,表面虽似合共和原理,而实质上其弊甚大,因为国会中立法事件,极为纷繁,再益以最重之宪法草案,其不能得宽阔之时间,静一以求之,是可断言者。”
他主张出各省都督联合呈请大总统向国会提议,效仿美国各州推举代表之例,由各省都督,各推荐学高识宏地才俊之士2人,一为本省人,另一为非本省人者,组成宪法起草委员会。草案既立,然后提交国会,再行议决。
这个通电,遭到国会众议员的猛烈抨击,但得到许多都督的通电赞同。一如云南都督蔡锷、贵州唐继尧、新疆杨增新等齐齐表示支持。出乎袁世凯的意料之外,李汉掌握七省,尚有皖赣湘三省将要吞进肚子中,一下子这个‘宪法起草委员会’他的便要占去二十人,自然没有道理反对,因此他虽没有表示支持,但麾下报纸之上却只有讨论、没有军政府出面反对的声音。袁世凯便利用这些通电,宣布成立宪法起草委员会,随后国务院选定车家驹、汪荣宝、杨度等为委员。袁世凯的这一举动,立即遭到利益遭到严重损害的国会众议员的反对,国会否认宪法起草委员会,也表示不支持这个委员会。理由很明显,尽管之前因为第一大党国民党没能成功组阁,导致国会的威望下降的厉害。同时月初袁世凯又怂恿流氓地痞冒充民意团兵围国会也损害了国会的利益。但都不如这一次损害的最是厉害。
正是因为掌握立宪的权力,国会才能凌驾内阁跟大总统之上,甚至可以决定大总统的任免。也是因此,他们自然不愿意将宪法起草的根本权力拱手让人。袁世凯鉴于成立宪法起草委员会确实没有法律根据,便将起草委员会改称讨论委员会。这事又遇到国会议员的批驳,激烈抨击袁世凯有心劫夺,必欲将仅存一线之立法权摧残之无余而后快。袁世凯又将宪法讨沦委员会改称宪法研究委员会,但仍遭到批驳。
国会议员与袁世凯势力的争论,不限于宪法的起草权,而且涉及宪法地内容。袁世凯先是一再表示反对限制总统权力的“弱国宪法”,后来又明白地提出宪法必须规定“国务总理及陆海军总长委任之权,为总统专有。”应他的要求,云南都督蔡锷、江苏都督冯国璋、贵州都督唐继尧、新疆都督杨增新、直隶都督张镇芳、浙江都督朱瑞等十省都督,联名致电袁世凯,提出制定宪法4条要点,为袁世凯张目。这4条是:1、组织内阁无须取得国会同意;2、大总统每任任期7年以上;3、大总统有解散国会之权;4、大总统有不可裁夺之法律权。袁世凯接此电,喜出望外立刻交给宪法研究会作为议题。
这个消息发表后,引得国内一众支持立宪跟同情革命的人士不满立即发表文章抨击,指责十大都督逢迎袁世凯,实为无理取闹。国会多位议员要求两院议员不承认什么宪法研究会,声言研究会的经费应该由都督自己拿出,所研究的结果,不得向国会饶舌一句。面对袁世凯要灭亡国会的主张,一众国会议员难得的站在一起,齐心与其打起了口水仗来。
公元1913年10月27日,对于当时的整个民国来说,是个普通又不普通的日子。这一天的早晨,中国之声报纸之上赫然见报一个消息,西部新编第16师、第17师成军,随后将开赴前线战场!而同一天,在上海北方政府跟西部之间的第四次会议开始。
16、17师成军……因西部的短时间之内扩增了太多兵力即便是开启了军政府封存的武器库,启用了战前跟洋人巨资购买的武器,也只能坚持到16、17师成军,其余同批训练的三个师都因为武器不足而增加了体能训练,减少了射击等训练等待兵工厂开足马力生产武器!
由于十六师于湖北孝感集训,为了起到震慑效果,当天下午一点,随着呜呜的汽笛声,一列保护严密的火车缓缓驶入孝感车站。李汉在大队警卫的严密保护下走出了车站,他此次是要亲自为16师授旗,随后16师将同在成都集合的17师,一道北上陕西展开对北军的反攻。
当李汉带着声势煊赫的警卫队抵达孝感车站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两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他从武胜关前线回到孝感车站情况,心里面有无限的感慨。又是一年眼见就要走完了,自己居然能在这大时代的动荡,走到这一步,实在是当初在武昌加入革命投机者行列中的时候所想不到的。这的确是个英雄的时代,人们渴望英雄,跟随英雄,同时崇拜英雄。自己虽然占了熟悉历史的便宜,但是能达到现在这个位置,也是沾了这个大时代的光芒。在太阳旁边,自己也同时发光了。
因为这个时代汽车的脆弱性,而军政府自己的汽配厂还不具备生产防弹型汽车的能力,所以现在的他出入危险的地方还是要靠马车出行,今天也是一样。马车的两边是一对身着黑色警卫军装的曾经参加过平定甘肃、转战陕西诸番战斗的老兵,背着崭新的一三式马枪,腰间斜挎着锋利的战刀,神色警惕地簇拥着马车缓缓地前进。他们卫护李汉的职责,就是他们莫大的光荣!
街边全是围观的孝感居民,也有不少是从外地得到消息赶来看热闹的,尽管车站外围当地驻军已经提前得到情报,调集了整整两个营的士兵拱卫,已经挡不住百姓们的热情。
“看见没有,这就是要夺袁大总统天下的李总司令的排场!瞧这架势,瞧这些当兵的杀气,我见的北方丘八爷多了,没有比得上的!”
“这些兵大爷,看见他们身上的黑色军装没有?据说咱们西部的兵只有专管违反军纪的士兵的宪兵跟由百战老兵组成的总司令的警卫营才穿黑军装。放过去那可都是御林军!”
“看见没有?那方才进了马车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的年轻啊!看人家那做派,还不到三十岁。多年轻的俊秀人杰,人家怎么就这么大成就?真是天上下凡的人物啊!”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袁世凯是法源寺底下压的十个妖精中最后一个蛤蟆精转世,把前朝大清闹得熄火坍台了,他们的命数也该终了。都说这李总司令是金翅大鹏转世,就是回来将这些妖精鬼怪收回天庭的。我跟你说,这可是安陆城里有名的算命仙说的!”
“我说老乡,这些可都是老迷信的话题。现在政府不是说要讲科学吗!现今这个局面到底是谁家的天下,还难说得很呢。袁大总统前朝时候就开始经营多少年基业了?不过,咱们这位总司令也不简单,你看这打着仗还能有闲钱修铁路、整水利、弄教育,这也是一等一的人杰,日后我说袁大总统百年了,他是肯定要当大总统的不二人选!”
外面拥拥嚷嚷的李汉自然是听不见这些,他只是靠在马车车厢内的冰凉装甲钢板上,闭目沉思着。蒋方震就在他的身边,看他心神不属的样子,笑着宽解他道:“咱们都走到了这一部了,你反而有些患得患失了起来。你就别想那么多啦,王将军已经根据命令抵达蚌埠,沿途不要说是淮上军,就是倪嗣冲也不敢再动手就洗劫了皖北几县后逃往河南。淮上军也服了软,李四桐部已经接收了整编,其他几部人马也最多耽搁些时日。李副官从湖南不是也传达过来好消息,说唐继尧已经接受了我们的意见,有了撤兵的意向?还在担心什么?”
揉了揉太阳穴,李汉睁开眼睛,侧过头看了一眼蒋方震,突然道:“我有时候也感觉咱们蹿起的速度太快了一些,以至于在面对外面的时候,也不能放下心来疏忽了内部的警惕!”
也难怪他心情不好了,因为战争的缘故,情报司的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外省,对他控制的几省内部自然有些疏忽了。结果,重庆大前天凌晨发生暴、动,有人策动了当地一个旧军改造的巡警营,甚至还有两个正在整训的新兵营也有不同程度的混乱。虽然暴、动很快被查明并镇压下去,但是依旧给了他不小的震惊。昨天中午前,情报司重庆支部终于将时间的前因后果送到他的手上,更令他感觉到不安的是,经查证重庆暴、动的主事者竟然是远在日本的孙文派往四川的革命党人樊孔周,其余如不知道何时潜回四川的熊克武、张培爵等都有参与,而新兵营中的策动者则是去年中往武昌接受过军官培训的一个叫做罗泽洲的年轻人,经事后查明,他跟他的同伴不少人早早就在新兵营中进行拉拢跟发展同志,但到目前为止,他竟然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听到李汉突然开了口,蒋方震一时有些愕然。他总感觉坐在他旁边的年轻人有时候自己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他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李汉道:“蹿起太快,也是自己抓住的机会。西部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完成了过去洋务至少需要十年、二十年才能完成的事情,难免根基要不稳一些,给一些人留下可乘之机。不过这一战之后有一段安生日子了,以后慢慢料理也不迟,咱们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眉头微微动了动,李汉又闭上了眼睛,只是低得几乎听不见地说了一句:“攘外必先安内,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西部崛起太快难免引起根基不稳,但若内部总是滋生蛀虫也委实烦人,还要趁着现在病在腠理早早医治!”
……
上海法租界惜阴堂门口内外,今天从早晨开始就密密麻麻的站满了警戒的租界巡警。前几日北方代表周学熙外出访友时遇刺,行凶者当街朝他那个方向连开两枪,虽然被他的随从挡去,但因为行凶者从容逃去无踪成为了一桩悬案。这一桩行刺案很快震惊了整个上海,也让交谈双方明白了暗中却有人十分不希望他们达成收兵协议,停止了南北交战。
双方从战场打到谈判桌上,这对立的情绪是消除不了的。但是显然彼此双方都不相信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有人安排杀手行刺对方的谈判代表,老狐狸袁世凯显然明白这一点。西部的军事调动陆建章一直盯着并将最新的消息递到他的手上,因此一早袁世凯就在盯着西部正在编练的新兵师了。今天天还未亮武昌的探子便将加急号外送到他的桌子上,得知西部随后将有两个新编师即将开赴陕西战场之后,已经从第四师那里得知这小半月来连续攻坚战损情况的他终于慌了神了。陕西战场上,北军一直仗着兵力远在守军之上攻城掠地,只是西安迟迟不能拿下,又给熊秉坤死守一座座战略要地消耗了不少的实力,如今守军援军赶到,陕西战场之上形势顿时大变,就算如今十四师未能完全占领山西战略要地,封堵北军的回撤路线,但也存在被围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