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来自公使馆的几位武官,他们已经明确的告知了巴鲁特,公使阁下将在不久后抵达礼和洋行并借用他的办公室。很明显,那位民国年轻的大总统跟公使有些密议要谈,而仅从双方甚至为了隐蔽不在德国公使馆内进行便知道了。
别看礼和洋行在中国跟远东表现的十分强势,实际上在德国国内,尤其是在面临德国政府的要求之下,他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或者说礼和洋行的经理巴鲁特自始至终便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在同几位武官之间默契了一些回答之后,他便被带了下去,把自己的办公室让给了随后到来的老者——德国驻华公使穆默。
“尊敬的公使先生,今天我们是否能够同那位大总统达成一致呢?”一个带有浓重鼻音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在低头思考的德使穆默从沉思中给惊醒过来。
穆默转头看着坐在办公室内沙发上穿着的一个四十多岁穿着普通武官服饰的中年男子,脸上微微带上了一些笑容,“埃尔文将军,请相信一个在远东待了多年的老外交官的眼光,我相信我们很快将会达成一致的!”
坐在他对面的那位被他称之为埃尔文将军的中年男子是新从国内抵达远东的军方来客,今年三月李汉在远东投入战车这种新式武器,对袁世凯的北洋集团军队造成严重的损失之后,德国公使馆第一时间将从李汉手上拿到的第一手有关战车的大致性能跟在前线拍摄的一些突击照片传送回了国内。不出意外,战车这种陆战利器立刻引起了德国军方尤其是陆军的喜爱,尤其是在得知其成本只比一门77mm口径的德军装备速射山炮略高一些的时候,德国国内自德皇到陆军部的各位将军兴奋了,立刻便将刚退伍的兴登堡上将的侄子埃尔文少将派往远东,他获得授权,无论付出什么的代价,务必将中国人设计的战车带回国内。
德国虽然承诺无论什么代价都要将战车带回国内,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什么样的条件都能接受。比如之间,李汉一开口便要求德国将其在远东舰队内的那艘04年建造、08年服役的1.2万吨的格奈森瑙号重巡洋舰跟另一艘3500吨级的轻巡洋舰埃姆登号转让中国,除此外德国为了获得他的麾下军工设计的这种陆战利器,还要额外向其免费提供200门77mm口径速射山炮。
李汉的这要求在德国国内看来便十分过分,也因为此,双方从三月一直围绕战车的技术跟样车转让进行谈判,一直到现在都没能达成共识。
穆默到底是个老谋深算的外交官,他在远东待了多年,对于远东的局势把握的很稳。当前民国的政府谈不上稳定,尤其是东北跟外蒙,这几个月来日本跟俄国一直都在东北外蒙搞小动作,只不过现在举国都被日本人在辽东半岛的增兵问题吸引了过去,而政府也暂时的对俄国人在外蒙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睁眼罢了。
“现在是那位李大总统有求于我们,他必然会选择主动让步!”
穆默对于自己的判断十分有信心,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来,李汉的态度明显越来越软,先是放弃了向德国要求的火炮,随后也在对格奈森瑙号重巡洋舰的要求上松了口,已经不再要求这艘德国远东舰队的第四主力战舰了。双方在默契中不断的达成妥协,如果是李汉想要在最近便解决了日本在东北的军事威胁,那么,他必定会在近日便彻底向德国妥协。
发现对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焦急的神色,穆默只好将远东的局势与他详细的介绍了一番,然而才道:“就是这样,埃尔文将军。倘若民国不想失去这么最后一个外交威迫日本撤兵的机会,他必然要在今天同我们达成妥协!”
听了他的分析之后,埃尔文眼中精光闪闪,询问:“听说那位李、总统答应中日开战,我国站在偏袒中方的立场上,便能代替日本获得在辽东半岛的全部特权,那么,我国是不是不应该配合其对日本施加外交压力,而应该改为推动中日交战?”
“绝对不行!”穆默对于这位年轻将军在政治上的无知吓了一跳,他也顾不得他的面子,连忙开口否决了。
“将军阁下,中日若开战,输的必然将是中国,中国海军无防,来自日本的海上力量可以随时随地从各地地方登陆,将他们的军队源源不断的送到这个国家的陆地上。而且一旦开战,俄国也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皇帝陛下跟国内是绝对不能允许我们在远东的利益缺失,我们在现政府身上有着太多的利益,断不能有任何失误。而且,那位聪明的大总统并没有将所有的筹码全压在我们身上。事实上,最近他跟英国、美国之间的联系越发密切起来。美国倒也罢了,但是最近现政府向英国采购了数十组机车,这些订单之前一直都是被我国跟美国获得。我听说英国人在海关问题上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据说同意了将中国高层增加到四成,同时增加一位中国籍的副总税务司。我们必须要看到,随着李汉的位高权重,我们的对手也在积极拉拢着他。所以,就算是我们放弃了在这个时候帮助他,英国人跟美国人也不会坐视日本在远东的影响力继续增强,出手帮助他已经基本成为定局!”
德国人一贯的严谨,让埃尔文没有为自己的错误狡辩。他只是点了点头,在穆默说服了他之后便果断的放弃了自己的观点。
汽车已经发明了几十年,甚至埃尔文就有一辆戴姆勒公司生产的列普里加汽车。不过以现在人们对汽车的认知,只认为汽车是奢侈品,最多是运输和代步的工具。但是从没人想象着,将一枚37毫米口径的火炮安在汽车的地盘上,将车轮换成履带,并且装备具有平均12-18毫米的装甲板,战车便这么诞生了。
“中国人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早提出‘战车’这一概念的,不仅在我国国内,甚至在英国、在法国跟意大利都有很多机械跟发明家提出过这个概念,只是一直以来,受限于想象力跟财力,这一设想中将会成为陆地新战神的武器,一直都只能停留在稿纸跟想象之中。”
发现了战车的实用性之后,很明显德国国内做了一番努力,埃尔文脸上紧张了起来,“公使阁下,国内又一次的催促我们必须尽快了。尽管这并不是个好消息,但是我必须告诉您,英国人使用了潜藏在我国军中的几个间谍,恐怕已经开始怀疑我国并没有掌握战车生产技术,而真正的战车技术来自中国人,倘若总参谋部的猜测将成为现实,那么,我们必须考虑,中国人能在英国的拉拢、诱惑跟压力下坚持多久不将战车的生产技术透露出去了!”
“什么?”穆默一惊,旋即脸上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您说得对,将军阁下,这的确是个大麻烦!哦,真该死,倘若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必然能让中国人松口,现在看来,要做出让步的不止他们了!我们也一样!”
“是的,阁下!”
两人正交谈中,一个武官敲门走了进来,“公使先生,大总统的车队到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穆默道:“我们不便出去,请巴鲁特阁下出去待我们迎接大总统的到来吧,等会我会亲自送上歉意!”
“是!”
李汉跟他的贴身副官很快被请了进来,他此次出行带的人并不多,因为涉及到跟德国人之间的机密会谈,所以他也仅留下了一人用于记录。
“公使阁下,没想到我们再一次的见面,会是在这个地方!”
“请允许我向您转达我最真诚的歉意,总统先生。我不得不很遗憾的告诉您,我的武官在公使馆内抓捕了两位向其他国家出卖情报跟信息的叛国者,恐怕我们之前的碰面已经被我们的敌人探知,这可能将给您的计划产生一些不利的影响。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在没有排除并彻查清楚公使馆内是否还有其他国家的间谍之前,我们需要谨慎一点!”
李汉自然是满口答应,双方因为之前已经有了多次的接触,所以这一次也很快的进入了谈判之中。
“公使先生,将军阁下,有了之前的一些商谈,我认为我们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寒暄,直接进入主题吧。作为当前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拥有生产战车技术,并拥有战车投入战斗使用全部数据的国家,我仅代表民国,可以就战车向我们伟大的盟友——德意志帝国进行技术转让。但是考虑到来自设计跟实验方面,我国投入了巨量的资金跟人力用于实验,也希望能够从贵国得到一定的补偿!”
“这是自然,总统先生。贵国有一句俚语,叫‘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深以为然。我国目前在欧洲面临着强敌的挑战,在世界范围内也要承担越来越大的责任,只要贵国的要求并不算过分,我都可以做主应下来。”
李汉脸上一正,“我国之前曾经有过一些要求,贵国虽然一再拒绝却不能否认我国所产战车的优秀。当前我国面临着极其不利的危险局面,日本、俄国在东北、蒙古地区连续增兵,大有趁我国现在羸弱出兵中国,割占我国领土的意思。中德两国乃是盟友之邦,理应该合作共赢,共同迎接来自日本跟俄国的威胁。我国有意日后将在外蒙跟东北驻兵二十万,只是外交上压力很大,同时国家财政也断难支撑的起,还需要来自贵国更多的支持。有关战车的技术转让,我提议,贵国向我国转让‘埃姆登号轻巡洋舰’以及‘纽伦堡号轻巡洋舰’用于补充我国羸弱无防的海军,除此外,增加一条12缸250马力航空发动机生产线及技术人员并全力支持我国应付现在的东北危机。作为补偿,我国将向贵国转让两款战车全部技术,并向贵方提供各式战车样车十辆,同时,向贵方提供四百辆未装备武器、装甲板使用普通履带的原车,相信以贵国的军事跟工业实力,必然能在一年内完成这批战车的改造。贵方意下如何?”
放弃了他最眼馋的德国制造的新式重巡洋舰而改为选择了两艘半新的轻巡洋舰,李汉说不心痛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为了能够令德国松口,向其转送一条12缸250马力航空发动机生产线,并配合中方逼迫日本退兵,一些必要的亏他还是要吃下的。从12年开始涉足拖拉机的生产,到今年,仅靠成都拖拉机厂完成扩建后一年三千辆拖拉机的生产力,目前便已经积攒了为数不少的普通战车原车,以中方现在的技术跟特种装甲钢上的短脚,短时间内战车的年产量很难突破两百到三百辆,大量向德国提供一批原车武装德国,也在他的战略规划之中。
瞧见穆默虽然心动却还有些犹豫,他道:“两艘轻巡洋舰对于贵国而言总价值不过区区三百万马克,我国在飞机的研究上颇有些经验,倘若得到了贵方提供的发动机生产线,未尝不能尝试着在战事不断的远东生产出更加先进跟有威力的战机并投入战场进行试验。我代表中方向贵国保证,一旦研究出了更加先进的新战机,必然首先我们的盟友德意志转让相关技术,阁下以为如何?”
穆默二人对视一眼,方才点了点头,“成交!”
第五卷 大炮主义 第五百五十一章 妥协
一场海上风暴刚刚过境,怒涛不止的海平面上,掀起的巨浪依旧让冒险在这种天气出海的船只摇晃个不停,随时都有翻船的危险。
天灰蒙蒙的仍未亮起,就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一艘小船漂泊在海平面上,任由仍未平息的海风卷起浪花拍打在船身上,仿佛随时都会被那海浪掀翻,偏偏又顽强的不叫自己被那海浪打到,正艰难的往前方隐约已经能看到一丝模糊的海岸线驶去。
“到了……终于要到地方了!”
船头上,一魁梧大汉看着模糊的海岸线激动的大呼一声,结果牵动了左肩上的伤口,黄白色的纱布包裹着的肩膀顿时又溢出了一丝血黑色,痛得他直龇牙咧嘴。
“保尔扎布大人,您不要紧吧?”
身后,一个红面光头的汉子上前一步关心问道。
“这点痛还要不了老子的命,阿达尔,快去通知王爷,就说咱们快到旅顺了,叫他们都出来吧!”健壮汉子咬着牙。
“是!”
这是一艘并不大的货船,看上去只有一百五六十吨的样子,它的名字叫做东御丸,是隶属日本满铁公司下属的一艘近海货船。前几日善耆所部主力于瓦勒谷遭国防军第十师强攻大败后,关外作乱的叛军首领善耆匆忙在一队护卫的保护下想逃往日本控制区。谁料到他们南下的路上不巧遇到了驻扎奉天省的骑兵部队,用了一夜时间翻山越岭、丢了下大半的尸体之后,善耆最后只带着不足二十人逃到了营口县,多亏了队伍中一个日本关东都督府派来的军官帮助,他们坐上了这艘隶属满铁的货船,一路为了躲避民国海军的搜索,故意多行了三百多海里,直接逃往旅顺。
大清国怕是真亡了!
一脸死灰色的善耆在两个包衣奴的搀扶下从满是鱼腥味的船舱中走了出来,尽管清新的海风一瞬间令他的精神一振。然而,复国的失败刺痛了他的心,从营口县买来的一些最新报纸上毫无关内八旗子弟起兵呼应他的消息,甚至他还在一份中国之声报纸上看到了前摄政王载沣亲笔撰写的声讨文章,说什么清帝既已响应民声退位当信守承诺不得再出,谴责他公然分裂国家的举动。
心寒,除了心寒还是心寒。
最令他心寒的还是日本人,从他骑兵在东北折腾起来之后,日本人除了在开始几天向其提供了一批弹药外,就只有怂恿东北一帮土匪马贼跟着作乱,甚至不少马贼借势抢、劫了一笔之后看到中央派遣大军进入关外清缴,又光棍的拍拍屁股跑了,不知道躲到哪个深山或者穷乡僻壤去了。
苦苦等待,等不到日本人承诺之中的出兵,善耆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果然又中了日本人的阴谋,做了人家的棋子。现在好了,日本人收获了一腔满意,结果他善耆不但丢尽了手上辛苦几年经营的武装,就连起兵以来半月在东北这片苦寒之地中劫掠来的财物,也基本上都拿来跟日本人换了弹药,最大的胜利者怎么看都是日本,他善耆半毛钱的好处没捞到,反而惹了一身骚!
晦气,当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