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夏鱼也陪着笑:“是啊,小姐,您说咱们要不要趁热打铁,和夫人把账算一算?”说着,她露出一个鄙夷的神色:“奴婢想着,夫人库房里的不少好东西,恐怕都让静园那位给……”她压低了声音:“小姐,光奴婢看到的,就有好几次呢,虞妈妈带人,偷偷打开库房……”
听到此处,如筝却皱起眉头,轻轻按在她嘴上,摇摇头:“此话不可再提起,库房也不可盘点。”她看了看旁边的浣纱,使了个眼色,浣纱会意走到屋外守着。
如筝又到:“如今我们大获全胜,静园那位却被逼到了翻脸的边缘,若是此时咱们不松一松,以她的性子,必然是要整治咱们的,到时候反倒不美,反正现在库房也到手,到时候咱们把锁头里外一换,着人看好了,不再让她占便宜就是了!”说完,她又转向崔妈妈:“奶娘,此事您和浣纱要仔细叮嘱所有的丫鬟婆子,切不可露出得意之色,更不可多说少道,尤其是不能提起曾看虞妈妈出入小库房之事,您可省得?”
崔妈妈仔细应了,看着如筝笑到:“小姐如今,愈发像夫人了,事事未雨绸缪,再没人能害小姐了。”
如筝听她拿自己和母亲相比,也感到了几丝骄傲,却又马上压下:“那却未必……其实她若来打压我,我到放心了,只怕她按兵不动,却是最可怖的……”
天色渐晚,薛林氏拉了薛瑜道别离去,如婳颓丧的坐在桌边,眼眶红红的看着薛氏。
薛氏扫了她一眼,叹道:“看看你成什么样子,自己想要就努力去争啊,难道以我教你的那些,还拢不来个毛头小子的心么?”
如婳眼眶更红了,泪水摇摇欲坠:“我想用也得有机会啊,眼见林如筝就及笄了,我和子澈哥哥统共也没见过几面,他肯定要让林如筝给抢去了……您又说丢开不管……”
薛氏看她又哭的花容失色,心里也是一阵心疼:“好了,别哭了!”
她抬头,看看外院的方向:“我说暂时不动她,并不是真的不动,而是要从根本上打垮她,让她无暇自顾,你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听了她的话,如婳猛抬头问到:“如何才能打到她的根本?”
薛氏笑了一下,唇角隐在花窗的阴影里,显得有些扭曲:“那要看,她最在乎的是什么,最宝贝的,是谁了……”
当晚,老太君留了宋氏母女在慈园住下,如筝则安排着丫头们提前将宋氏的行李收拾好,以便转天一早动身,待都忙完已近亥时,如筝沐浴完毕,穿了纱质的中衣坐在床上,任值夜的浣纱慢慢为自己拆散头发。
如筝打了个哈欠,笑到:“大伯父一家来了,还真是热闹呢,可惜这就要走了。”
浣纱也笑了:“是啊,大夫人回来一趟,我看整个院子都似添了三分生气,连老太君都整天笑呵呵地呢。”
如筝点了点头,又思索了一下问到:“这几日,我特地带你在大伯母跟前伺候,你可看出什么没有?”
浣纱替她把头发松松拢好,笑到:“奴婢明白小姐是要奴婢多看多想,便在意了一下,似乎夫人对大夫人很是忌惮,而老太君却对大房特别的亲厚……”
如筝点点头,靠坐在床头:“正是如此,可我让她们打听了许久,都不知个中缘由,又不能直接问大伯母……”
浣纱笑着将檀木梳子放好,关上妆盒,又回到如筝身边:“奴婢知道您一直打听此事,私下想着既然涉及到老太君的好恶,那老太君身边的两位老嬷嬷或许知道,便想办法套了韩嬷嬷的话儿……”
如筝喜得一下坐起来:“浣纱,你可真是我的好丫头!”说完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浣纱看她高兴的样子,也甜甜的笑了:“小姐,奴婢可不敢当,奴婢想着,大概也是韩嬷嬷觉得应该让您知道,才告诉奴婢的,此事说来话长,奴婢服侍您睡了,再慢慢告诉您可好?”
如筝点点头,兴致勃勃地躺下,浣纱也拿了薄被铺好,坐在如筝床边脚踏上,开口说道:
“奴婢那日试探着叹了句老太君对大夫人真好,韩嬷嬷便笑着说:‘若是你早生十年,亲眼看到当年大夫人和二夫人在老太君膝下承欢尽孝的样子,那才叫和乐融融呢。’”浣纱顿了顿,说道:“后来韩嬷嬷便告诉奴婢,老太君对大房亲厚,是从大老爷小时候便开始的,当年老太君初嫁入侯府,三年无所出,无奈便把自己身边贴身的大丫环张氏开了脸,做了通房,不久张氏有孕,又抬了妾室,张氏姨奶奶对老太君忠心耿耿,十月怀胎生下了大老爷,二话不说便将大老爷交给老太君抚养,自己也依旧住在老太君院子里服侍,说来也怪,老太君抚养了大老爷不到半年,自己便有了喜,十个月后又为老侯爷添了一个嫡子,便是现在的侯爷,老侯爷和老太君很高兴,认为是大老爷带来的福气,故而一直很看重大老爷,所有吃穿用度都和侯爷一致,大老爷也争气,比侯爷还要早一年参加科举,一举便中了二甲第五名。”说到这儿浣纱在脚踏上挪动了一下,如筝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问到:“那大伯母呢?”
浣纱笑到:“小姐别忙,奴婢这就要说到大夫人了。”她买了个关子笑到:“说起来,大夫人还是大老爷自己向老侯爷求来的呢……”
听到此处,如筝的眼睛更亮了:“哦?怎么说?”
浣纱笑了一下,接着说道:“韩嬷嬷告诉奴婢,当年大老爷一心苦读,不愿早早成亲,中进士之后,年龄就稍微大些了,还耽误着侯爷的亲事,老侯爷虽然着急,却一时也没有合适人选,又不想随便凑合,便耽搁了,没想到有一天,大老爷自己跑到老侯爷和老太君跟前跪了,说要求娶当时的御史大夫宋大人家的嫡长女宋悯,老侯爷当时吓了一跳,那宋大人虽然官位不高,只是三品,却是当时的言官清流领袖,家风一直严谨,大老爷再好,却也担了个庶子的名头,可看自家长子好容易动了心,便也不问三七二十一,硬着头皮前去提亲,那宋大人也未一口回绝,只是提出要见大老爷,老侯爷便二次带了大老爷前去拜访,没想到宋大人和大老爷一番长谈,当即拍板定下了亲事……”
如筝惊得又坐了起来:“却是为何?!”
浣纱笑到:“奴婢也奇怪呢,问到韩嬷嬷时,她老人家只说连老太君也不知道,只是欢天喜地的给大老爷操办了婚事,为了迁就宋大人的门第,还破例给张姨奶奶升了贵妾,只是韩嬷嬷说,当时老太君问老侯爷时,正是自己在房里伺候,她记得老侯爷说他也听不懂自家儿子和老丈人打的什么机锋,只记得宋大人最后说了一句‘此子乃贵府芝兰玉树是也’就这句,还是老侯爷使劲儿记才记住的呢!”
听了她的话,如筝总算明白了长房一家得自家祖母青眼的原因,也更加了解了自己这位大伯父,不禁对自己亲近大房的决定感到庆幸,躺倒笑到:“真是天赐良缘啊~”
浣纱伸手给她掖好被子:“是啊,而且大老爷为人端方,一心扑在公务上面,这么多年就只有大夫人一人,老太君出身凌家,不爱那些妻妾相斗之事,自然更喜欢长房一家的家风,奴婢琢磨着,恐怕是因为老太君的宠爱,加上大夫人本身为人端肃,才让静园那位夫人十分忌惮的吧……”
如筝思索着点点头,浣纱看她有点困了,便起身熄了烛火,躺倒脚踏上:“小姐,大夫人看着就是真心爱怜您的,只可惜离得太远了……”
如筝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在浣纱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中,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远么?很快就要不远了呢……
37却婚(一)
过了六月底,天气日渐炎热,侥是如筝体寒耐热,也整天恹恹的,除了每日到慈园请安,偶尔到静园请安,便是坐在自己院子阴凉的堂屋里品着汤水看书或做点女红,因春日宴上已暴露了琴技,又在护国寺听了那曲《梅花》,勾起了她前世抚琴的兴致,索性让崔妈妈随便买了个桐木筝,每日抚琴修身养性,反倒没让人寻了什么错处去。
小库房的一切打点好之后,如筝在崔妈妈陪同下去看过一次,才明白当初崔氏出嫁,搬空了崔府一半的说法并非虚言,看着那些瓷器玉器,珍珠宝石,如筝真的是大开眼界,光是上好的锦缎就堆了几个大箱子,只可惜时间长了,很多鲜亮的料子都有些褪色,如筝蹲□抚摸着那些曾经光彩照人的锦缎,叹道:“可惜了这些好料子……”
崔妈妈笑着掺起她:“小姐,别心疼了,夫人早就知道绸缎之类不宜久存,大部分都已经做了衣服或是送了人情了,这只是剩下的一小部分,再说,也不是所有料子都这样啊……”
她神秘地笑笑,拉着如筝走到一口小箱子前面:“幸亏这箱子当时放的深,表面上又不起眼,没有被那位发现,否则也留不到现在了……”说着她走上前,打开箱子。
一瞬间,如筝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箱珠宝金银,定睛看时,才发现竟然是一箱七彩的纱绢,颜色鲜亮色泽变幻,如同宝石一样反射着窗外的阳光,耀的人眼花缭乱。
“这是什么?!”如筝叹息到:“天下还有这样的布匹么?”
崔妈妈笑到:“这叫落霞纱,是当年东边鲛夷国上供的贡品,据传说是海里的鲛人所织,其实不过是谣传而已,但因其质地轻盈,色泽鲜亮,而且不同于普通的布匹,即使久存也不会褪色,被咱们大盛朝视为宝物,这些还是当年兰陵崔氏声名显赫之时积存下的,十年前鲛夷国被东夷吞并,这落霞纱的织法散佚于战火,如今这样的布匹,即使是皇家也不多了。”
如筝看着箱子里美丽的落霞纱,遥想着把它们做成衣物穿在身上的样子,不禁心向往之,看了看那小小的一箱,又有点舍不得:
“这么珍贵的东西,又不容易坏,还是好好存起来吧。”她笑着看看崔妈妈。
崔妈妈点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不如等小姐出嫁时,当嫁妆带到夫家去!”经过上次如筝的嗔怪,她已经不把国公府常常挂着口上,但心里想的其实还是那个地方。
如筝听了她的话,心里一沉,面上淡淡的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感叹,若是这样盼着她嫁个好人家的奶娘,知道自己决意终身不嫁,会不会伤心愤怒?
出了库房,如筝抬头看看渐渐沉下的夕阳,一面感叹外家和母亲留给自己的这一大笔财富,一边谋划着下一步要做的事情,母亲的嫁妆虽然丰厚,但能动用的现银并不多,若想保自己和身边人一世无忧,自己要做的,还有很多。
转天一早,如筝刚从慈园请安回来,就看到留在院子里的秋雁冲自己笑着招手:
“小姐,二少爷来了。”
如筝喜地一扬眉,快步走进堂屋,只见如柏正坐在桌子后,端着茶碗对着一堆点心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