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园里间,老太君自饮着茶陪老国公说话,说说笑笑地就提到了寿宴上的事情,当下笑到:“要我说,筝儿这丫头还真是个灵秀的,又细致,办事牢靠,怪不得凌姐姐这样看重她……”
老国公也点头称是:“是啊,看着这丫头的确是好,当初怎么就没看上川儿呢?”
老诰命笑着摇了摇头:“你们男人就是心粗,你看川儿现在那样子,筝儿这样明白的姑娘怎会看上他,你别看筝儿素日里温婉娇柔的,心里可是傲气着呢,我看也就咱们容儿这样死心塌地的能博了她的真心去,只可惜……毕竟不是嫡孙媳妇,将来的中馈还是要交给如婳的。”
老国公笑着一拍桌子,摇头说道:“谁说不能让她执掌中馈的,只要我允了,你发话……”
他话音未落,老诰命便回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的国公爷,您可别再这样一阵子两火了!”
她性子深沉柔缓,难得发怒一次,唬的老国公赶紧低声应着,老诰命便又叹道:“当年您宠着大房,清言那孩子的确是好的,可您的宠爱却是引得大媳妇和海纳媳妇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生生逼走了清言和海纳,如今您又要宠小三房……国公爷,不是我偏待庶子,我也是极喜欢海纳的,我只叹没有福气,他不是我亲生……容儿……唉!”
老国公被她这样一说,心里也是一醒,当下叹道:“夫人说的是,是我想差了,大房那样的事情,是再也不能出了。”
老诰命见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又柔声安慰到:“公爷也不必难过,我看筝儿倒是个不爱争权极明白的孩子,容儿的性子你也知道,这俩个孩子不会让咱们操心的……”她笑了笑,又到:“我知道你喜欢筝儿,也有凌姐姐的因子在里面,这孩子和凌姐姐真是神似……”
老国公被自家夫人一席话说得老脸泛红:“阿玉,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你还提!为夫的早就放下了……”
老诰命也是一笑,笑容里依稀还带着年轻时的风采:“我当初也就是看上你这拿得起放得下吧,不然当初你那样追着凌姐姐,我哪里愿意嫁于你,不过凌姐姐嫁给了林侯,你便放下了,反倒和林侯成了至交好友,我倒是十分佩服你的,川儿若是能有你一半……”她想了想,又吞回了后半段话:“罢了,这些琐碎的事情你便不用上心了。”
午后,苏有容到底还是出府去找凌朔风商议事情去了,如筝送他出了院子,又略歇了一阵才起身,拿了条青色的锦缎剪裁好了,又镶了回字纹的边,从自己的妆匣里挑了个半颗深紫色彩珠做的纽子缝好,拎起来看了看。
恰逢浣纱端了百合莲子汤进来,看着便笑了:“小姐,这大带做的真精致,小姐手真巧……”
如筝将线头剪干净了交给浣纱,浣纱自笑着将大带收进了苏有容的衣箱,如筝看她欢喜的样子,自挑了剩下的锦缎,又捡了个银镶红玛瑙的纽子给她:“闲着给李钱根也做一条,他肯定欢喜死了。”
她一句话把浣纱闹了个大红脸,却还是福身谢了赏,刚要跟她报院子里的事情,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嚷,隐隐听着是夏鱼的声音,不待如筝发话,浣纱便疾步出了院子,低声呵斥了几句,不多时院子里静了下来,堂屋一阵脚步声,却是周妈妈带着浣纱夏鱼走了进来。
三人先向如筝行了礼,夏鱼便咬唇说到:“小姐,是奴婢唐突了,扰了小姐清净。”
如筝挥了挥手:“无妨,到底怎么回事?”
夏鱼刚要开口,旁边周妈妈便上前一步笑到:“少夫人,还是奴婢来说吧。”她上前福了福:“其实也不怪夏鱼姑娘,说来也是奴婢出来的晚了,刚刚是少爷的贴身小厮书砚奉命来取东西,因素日都是墨香管着和内院的联络,夏鱼她们都不认识他,这书砚又是个闷嘴葫芦不会说话的,这才争执起来,没什么大事,少夫人不必担心。”
如筝这才笑着点了点头:“那无事,既然周妈妈你认识,便让他进来吧。”
周妈妈这才福身出去传了话,不多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便进了里间,对着如筝行礼开口:“小的给少夫人请安,刚刚小的无状惊扰了少夫人,请少夫人治罪。”
nbsp;如筝笑着让他起身,言到:“无妨,你是奉了夫君之命来取东西,她们也是奉了夫君之命看着内书房,不过是两下里对不上才闹出一场误会,没什么对的错的。”说着便让夏鱼带了书砚去内书房,看着他取了两册公文走了。
耳边又隐隐传来夏鱼低声埋怨:“也不说清楚了就往里闯,我认识您是那位啊,倒吓了我们小姐一跳!”后面却是没有声音了,如筝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让浣纱把书砚送了出去。
待浣纱回来,如筝笑着端起百合汤喝了一口:“咱们这个夏鱼啊,哪儿都好,就是嘴上不饶人……”
浣纱也陪着笑:“是啊小姐,她排揎起人来可是一绝,不过也难怪,那书砚穿的是便装,又是生面孔,这几日内书房本来就是草木皆兵的……”
如筝点了点头:“是啊,要说她这样警醒,倒是好事。”浣纱点头端了空碗下去,如筝又拿起一块锦缎想了想:心里也是一阵奇,那书砚虽为小厮,身上却无一丝奴才气,加上极好的容貌,便连告罪都不卑不亢的气度,就是中等人家的少爷怕是也比不上,再想想见过的墨香,虽说精明伶俐些,却也处处透着大气……
如筝偏头想了想,笑了:约莫是仆从随主人吧……
晚间苏有容回来,说起午后书砚如临大敌般告诉他,自己得罪了夫人的贴身丫鬟,求他帮着说情,又逗得如筝笑疼了肚子,想了想,又夸了他的小厮好气度,玩笑着问他御下之道,苏有容却只是微微一笑:
“拿他们当奴才,那就是奴才的气度和格局,我拿他们当人,甚至是友人亲人,自然就是人才的气度了,你光说我,你的丫鬟也不差啊,书砚可是下马敢拍桌子上马敢杀人的主儿,还不是被你的夏鱼一顿排揎的脸都白了……”
说着,二人便相视大笑,外间浣纱低头看看忙着倒水的夏鱼,却见小丫头臊的脸都红了。
☆、217、端倪(下)
217、端倪(下)
翌日清晨,如筝送走了苏有容,便打点好了药香到老太君院子里请安,却赶上老国公也在,笑称也要沾沾药香的光,如筝赶紧笑着取了香炉点上,又近前给老诰命按着腰腿。
老国公坐了一阵子,夸了如筝几句便起身到前院去了,如筝恭送了自家祖父,便又回来陪老诰命说话儿,不多时院子里一阵请安声,却是廖氏带着如婳和苏芷兰过来请安。
如筝赶紧出门将廖氏迎进了里间,廖氏看了她便想到昨日之事,心里也是一阵虚,面上便多了几分笑,老诰命看她们婆媳和睦的样子,倒是放下了几分心思,听了廖氏报上阖府的事务,着意提点了几句便笑道:
“昨日你们婆媳三人给我操持的寿宴,我很喜欢,兰儿的舞也极好,你们有心了……”
她一言出口,四人赶紧欠身道“不敢”,老太君又笑到:“近日你们也是乏了,筝儿婳儿刚出了热孝,想来心里还是悲戚的,不过祖母也要劝你们一句,过日子还是要向前看,只有自己踏踏实实过好了,才对得起地下的亲长,为人媳妇的,顾好了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夫君便是好的,不必管太多别人的事情。”
说到最后,她垂眸端起旁边的茶碗饮了一口,在座四人除了苏芷兰听不懂,都走起了心思,莫说廖氏如婳听了心惊,便是如筝也要寻思,是不是自己打探雅菡居和松涛苑的事情……
老太君放下茶碗,又抬头微笑到:“虽说夫妻之间总有投契不投契的,不过后院的安宁还是在咱们女子,即便是夫君一时不太上心,只要温婉柔顺,真心实意的好好待他,早晚有暖热了的时候,但若是机心算计,甚至对台唱戏,那便不美了……”说到这儿,老诰命看如婳脸色白了些,便知道她是听懂了,也不再多说,而是转向廖氏:
“近日府里的大事也忙的差不多了,太子府来了信儿,说是后儿就接良娣回去,国公爷的寿诞在下半年,倒也不着急,这几个月老二家的你就多辛苦些,家里的庶务就不要让两个孙媳再上手了,一来是婳儿刚没了孩子,身子需要调养,而来容儿这些日子公务忙,我看筝儿日日打点药膳衣裳什么的也是辛苦了,便让她俩好好歇歇,调养好了身子也好给咱家绵延子嗣不是?”老诰命说着又笑了,如筝和如婳脸红红的,廖氏也笑着应了。
如筝装作害羞低了头,唇角却是抿了起来,暗叹老诰命这一招釜底抽薪做的绝妙,廖氏一心偏着如婳,此番被提点一通,又接了禁令,却是再无法让她插手庶务了,自己也能松快点。
出了春晖园,如筝心里畅然,想到老诰命提到子嗣之事时期盼的语气,又暗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回去定要按日喝叶济世的方子,早些得个子嗣才是。
她自打算的好,却怎料整个夏天苏有容都忙的不可开交,虽然结了工部连弩的活儿,却紧接着就日日到南大营练兵,整个夏日风吹雨淋的,几乎晒脱了一层皮,六月底更是随恭王出京北上巡视军务,临行偷偷告诉如筝,原来是圣上应允了恭王在关内几个重镇练兵北御北狄人的折子,此番便是去办这件事,还说恭王让自己替他谢谢如筝的谏言,唬地如筝一愣,埋怨他怎不说是自己想到的,只怕让恭王觉得她牝鸡司晨。
转眼进了七月,苏有容离开已是半月有余,如筝心里思念,却也知道他是去做大事,体恤他辛苦,家信里说的也都是平安喜乐之事。
七月七这一天晚上,难得微风送了一阵凉意,府里的年轻媳妇和姑娘们便在后花园设了神案拜过织女,又将绣花针投入清水里看针影。
如筝的针影齐整漂亮,自是欣喜,自笑着去看吴氏之女大姐儿端着的小碗,却见她的针影儿更加漂亮,当下便赞了几句,引得旁边吴氏程氏也笑着来看。
一旁如婳和苏芷兰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什么,如婳便又落下泪来,如筝知道她定然是又想到了薛氏,淡淡的安慰了几句,却不想反而得了她恨恨的一个眼刀,旁边苏芷兰没好气儿地一笑:“三嫂说的轻巧,眼见二嫂是没了亲娘呢,也不知是谁心狠毒辣的,将我表姨母好好的害死,将来难免要遭报应的。”
她一番话说的如筝火起,心说我有心相让,倒是长了你们的气焰,当下也不变色,只是笑着对苏芷兰到:“小姑说的没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害人的早晚要遭天罚的,到了阴曹地府,也是下油锅的命,不过我们母亲心善,从不害人,虽是天不假年病殁得太早了,却是合该到地下享福的,倒是留下的人难免伤心,莫说二嫂和我,便是我祖母如今也是日日喟叹,总是白发人送黑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