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桑放下实木香梳,口气微厉,“成日家怎么说得,姑娘今儿累了一天,回来不见你们半个人影。好些时候不说,眼见要歇了,才来禀告,眼力见就这样,太太跟前你也如此行事?”
云桑虽是个温柔性儿,严厉起来,到比泼辣的云柳更能唬人。
阿繁不过十二三岁,今儿乍然跟这么多人出门,高兴过了头,差事就落了第。
这会儿反应过来自己轻狂了,又被这一喝,当即红了眼眶,不知如何是好。
虞宓挥挥手,笑道:“罢了,拿过来我瞧瞧。你云桑姐姐说你,是教你呢,园子里人多口杂,没得落人嘴,拿你献媚玩笑。虽不是大事儿,自己也没趣儿,你年纪小,凡事跟姐姐们学着点,将来有你的好处。”
听了这话,想起自己行事不妥之处,阿蘩眼眶更红了,虞宓多说了几句,方让她下去。
打开匣子,全是些小玩意儿,草编得促织、蝴蝶、知了,还有木头刻的小挂坠,把玩之物,个个精巧好看。
姜元让身子骨不好,却是应了那句慧极必伤的话,脑袋瓜儿好使,手也灵巧。
凡经他手的物什,倒比花钱买来的还要好。
虞宓幼时极欢喜同他一处,时常从他哪儿淘些小玩意儿。
后年纪长了,因他身子骨不好,避免他劳神劳力,她再不肯从他手里拿东西。
他却乐此不疲,每每新钻研出什么,总是她先得。
她若不要,他便赌气扔掉,气急攻心,身子越发不好了。
如此一来,虞宓只得哄着他,将他送的东西全盘皆收。
还得好好放着,哪一日他想起来一问,若把他给的弄没了,便要大发脾性。
方得虞宓慢慢哄,才能回转,想起往事,不由莞尔。
云桑抖开被子,朝里面放了个镂空兽纹小暖炉,一面动作一面道:“姑娘忒好性儿,丫头们不教不知道,每每都护着,如何知事儿呢?”
虞宓起身朝床边走,笑道:“我如何护着了,不过看她们年纪小,正是贪玩儿的时候,放宽松些,道理掰碎了讲,总能知晓。”
云桑笑回:“我的好姑娘,难为你有这份闲心,若管家的妈妈们都如此,咱们府里也就成聆听教化得地儿了。你不知道,这世上有那一等轻狂人,你礼遇他,反叫他觉得你好性儿,能随意拿捏呢。”
虞宓上床,窝进被子里,笑道:“我就是那面团儿不成,我知晓的,你这叫‘先兵后礼’,刀子嘴豆腐心,教出来的丫头自都是好的。”
云桑又笑,“可见姑娘心思玲珑了,正是这话儿,凡事有它的规矩,非要逆式而为,哪个又能得了好?”
主仆两个闲话一阵儿,虞宓困意来袭,各自歇下,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阿久好像宝哥哥,小表弟好像林妹妹,我干了啥啊……
这样也挺萌的……
(话说这个萌点奇怪不?)
☆、表弟心事
至次日,长辈们皆不在,姑娘们活动自如,虞宓辰时四刻方起。
云桑在外间作针黹,听着动静,领丫头进来伺候,一通收拾。
虞宓端一杯温水,坐到窗边,看外头日光大好,笑道:“其他姑娘可起了,太太们可有来话,何时回来?”
云桑拔下窗栓,支起如意菱纹木窗,笑回,“昨儿累着了,姑娘们想必还歇着。早间我去前头,瞧见咱们老爷身边的长随都贵,问了几句,太太们说是下午回来。”
到了时辰,云桑命阿蘩到厨房取早饭,不想庄子里的妈妈亲自送了过来。
云桑迎出去,笑道:“劳烦妈妈,正说去取呢。庄家地里活多,想着府里来这一遭,又添了这许多事儿。”
那妈妈原是个脑子活络、善钻营的,好容易见一回府里的主子,想着来露露脸,有机会也谋个府里的活计。
虽只有几个小主子,也聊胜于无。当下杵在门前,提裙掂尖儿往里望,笑道:“姑娘的话严重,折煞老奴不是,原是份内的事儿。我这常年在庄子上,难的见主子几回,就是想尽心伺候,又没个时候,姑娘们好容易来,我想着该来磕个头。”
云桑冷眼瞧着,也知她想头,为这点事,排喧人一顿事小,若惹了姑娘不快倒不好。
自婆子手里拿过饭匣子,从袖里摸出一把铜板,“一点小心意,妈妈拿去打酒吃,磕头就不必了。府里的规矩妈妈不知,姑娘们金尊玉贵,岂是人人想见便见的。现下太太们没在跟前,我这做丫头的,可不得事事看顾。”
虞宓早听见外头的动静,只没理会,拿过云桑的针线活筐子,继续做活。
外头的说话声没一会儿功夫便歇了,掀帘子的声音想起,云桑进了里间喊虞宓吃饭。
一行摆盘子,一行道:“这些妈妈们不怪入不了府,哪有这样不懂规矩,什么地方都想去,什么人都想见的。主子们是什么身份,就是尽心尽力,还不是下头人该做的?”
虞宓丢下手头的活计,款款进去,瞧了一眼早饭。
一碗粉粳米饭,两三样小菜,瞧着也清爽可口。
端碗吃了两口,果真是好,看一眼嘟囔的人,笑道:“有什么呢,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总是有的。”
云桑收拾了东西出来,笑道:“我也不用说,只叫她去别处碰壁,怕是就安分了。”
吃过饭,虞宓让云桑和小丫头们也去吃,这才出门去寻虞仲煜。
在庄子里走了一圈,没瞧见人,倒看到虞宸在池子边垂柳下坐着。
虞宓提起裙摆,悄声慢步地过去,正打着坏注意,唬她一唬,不想虞宸偏头瞧见她,招呼她过去。
虞宓弃了念头,笑着坐过去,“五姐大早在这里作甚?”
虞宸摇头,捡了几块石子,闲闲往塘子里丢,笑说,“今儿日头好,我出来瞧瞧,成日家闷屋子里,也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