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2)

他说完,宋太傅点了点头,道,“不错。”

没有做过多评论,又让赵致礼来说他的理解。

季衡在徐轩说完了之后,偷偷看了小皇帝一眼,小皇帝一脸肃穆,像是在认真听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想什么。

季衡磨了一阵子墨,有些手酸了,停了一下动作,才又慢慢磨起来。

赵致礼起了身,即使在宋太傅跟前,他也有他的傲气,不紧不慢地给宋太傅行了一礼,才说道,“对这一则的释义,弟子同徐世弟的理解相差无几,只是,弟子觉得,徐世弟未免太小看子路了。孔圣人前面赞扬子渊,说用之则行,不用则藏,只有他和自己能做到,也就是在贬低子路及其他弟子,对他们失望不满。子路和冉有辅佐把持鲁国朝政的大夫季氏,在论语季氏将伐颛臾里,孔圣人主张‘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要求‘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他是不支持季氏伐颛臾的。而子路和冉有却作辅佐季氏要去伐颛臾,他因此而看不上他们这一点。这用之则行,不用则藏,有指他的修文德以来之主张仁政但是不能被用的意思,所以他只能藏之,于是这夸赞子渊的话,其实就是在发自己的牢骚,而且不满子路他们。子路长于将才,对夫子的这话,也是不满的,但是他并没有不尊师,只是间接说,‘子行三军,则谁与?’要是打仗,他是愿意辅佐在夫子身边的。但是孔圣人却不愿意满足子路的想望,只是说,‘暴虎冯河,死而不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以此来提醒子路,要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当时适逢乱世,礼乐崩坏,世风不古,要实行孔圣人的仁政显然不可能,依靠武力而统一天下,才是唯一一途,孔圣人仁政不能施行而看不上子路和冉有,那样说子路,未免太迁怒。”

赵致礼这一番理解,引用不少,看来是有好好做了功课,听得季衡磨墨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觉得很有意思。

连宋太傅都抬眼盯着他多看了好几眼。

从看的宋太傅写的书,季衡倒不认为他是个酸腐之人,即使赵致礼这一番话有辱先贤之嫌,宋太傅大约并不会对他动怒。

不过,也许也只是大约而已。

宋太傅本来坐着的,此时也站起身来了,赵致礼丝毫不追悔自己的言论,站得笔直。

宋太傅走到他的面前去,居然没有说他什么,只是点点头,“不错,坐下吧。”

季衡看了宋太傅两眼,心想,他只会说“不错”这两字吗。

宋太傅站在书房中间,又看向小皇帝,道,“皇上,您来说说您的理解吧。”

小皇帝笑了一笑,却说,“朕看季衡有意说说他的理解,太傅,朕想先听听他怎么想的。”

宋太傅愣了一下,没有拂小皇帝的意思,他转过身看向季衡,大约认为季衡看着还是太小了,即使已经学完了论语,也不一定有什么深入的见解,但是皇帝要让他先讲,他就只好道,“季衡,你说说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季衡是穿越人士这一点,我想解释一下,他必须是穿越的必要性。如若季衡不是穿越的,在他小的时候,在许氏对他的保护下,他即使知道自己身体和其他人不一样,但是他并没有受到别人的歧视待遇和眼神,他一定不能真切地体会到这种不同带给他的耻辱的,所以只能是一个男儿身变成了不男不女,他才会有这份耻辱。其二,如若他不是穿越,他被许氏教育着上进,我觉得他会变成一个恋母严重又因为许氏的强硬强大而惧母的人,对季大人,也不会有公正的看法。他对季大人,的确是不喜欢,但是因为他从穿越的第三视角来看,依然是认可了他的能力的,季大人对女人是这个时代的很普遍的男性的思想,但是他也的确很有远见和能力。在季大人的心里,他不是为爱一个女人而生,而是为建功立业而生的。他和许氏之间的感情,没有什么夫妻爱人之情,大多是互惠互利而已。是季大人成就了许大舅的事业发达,许大舅又保障了季大人的钱财畅通。这些,衡哥儿是看得很清楚的,假如他不是穿越者,一个小孩子,站不到这样的高度。本文是正剧,后面一定会将小皇帝和衡哥儿的爱情展现出来的,但是,本文也一定不会太童话,愿意坚持看下去的读者朋友,请千万要有个准备,不要有一点不如意就玻璃心打负分了,在这里就提醒一遍,我不接受负分。

20、第四章 死而后已

季衡没想到问题直接转到自己这里来了,他原来还以为宋太傅看他年纪小,让他磨一磨墨当个小书童也就罢了,没想到自己还要参与这种问题的讨论。

几个人都看着季衡,季衡放下手里的墨条,擦了擦手,才对着宋太傅躬身行了一礼,因是皇帝要听他的回答,所以,他又对着小皇帝行了一礼,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弟子认为徐公子和赵公子说的,都是着重在这则论语的故事上,来谈论孔圣人,子渊,子路,我觉得他们说得很好。”

他这样说,赵致礼就勾了勾唇笑了笑,徐轩则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小皇帝则说道,“就这样?”

季衡也笑了一下,又看了宋太傅一眼,见宋太傅没有表示,才又说道,“皇上,因为徐公子和赵公子已经将意思解释了,我和他们的理解差不多,但是他们却没有讲‘用之则行,舍之则藏。’那我就说说我对这一句的理解好了。”

这一句才是最有深意的一句,连孔圣人其实也没有豁达地做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季衡只有九岁不到,居然想说这一句,不知道他又能说出什么来。

宋太傅于是也来了些精神,看向他。

季衡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在孔圣人,是能任用我时,我就把治国之道推行于世,不能人用我时,我就将此藏于身;便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之意。此言豁达潇洒,但甚少有人能够做到。”他说到这里,黑幽幽的眸子就看向了宋太傅,宋太傅是少年得志,先皇在位时,对他诸多赞扬,之后先皇驾崩,他被朝中排挤,正好借着回家丁忧远离朝堂,这也算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了,只是不知道他在舍之则藏的时候,心中是否有怨愤。

宋太傅对上季衡的目光,心里便是一凛,因为只是那么一眼,让他觉得季衡似乎把他看穿了一般。

不过,季衡已经在瞬间将目光垂下了,让他觉得刚才那一眼只是一个错觉。

季衡继续道,“不过,在弟子看来,弟子是不会去做这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之人的。”

宋太傅对此都提起兴趣来了,觉得季衡年纪虽小,言论却让人意外,“为何?”

季衡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才说道,“人生在世,本就不长,趁着还活着,自然要竭尽全力地达成自己的目的,弟子认为,舍之则藏,未免太懈怠了。诸如太傅您,即使丁忧在家,也在继续育人,还写了庭训之书,父亲用此教育于我,说让他感佩。所以,如诸葛孔明先生所言,鞠躬尽力,死而后已,才是我辈该有之志,不然愧对皇上的看重了。曾子曾言,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大丈夫若是有才,身上便有相等的重任,弟子认为不能逃避。故而舍之则藏,弟子认为不可取。”

季衡说完,虽然有故意拍马屁之嫌,还是既拍了宋太傅,又拍了小皇帝,但也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的。

宋太傅于是对他点点头,道,“回去坐下吧。”

季衡躬身一礼之后才回到位置上去,自从进了这书房,他倒是一直以礼仪为先。

皇帝目光幽深地看了季衡一眼,然后就些微垂下了头,似乎在思索什么,而赵致礼和徐轩则多看了季衡几眼,大约也是想不到季衡会说出这种话来。

宋太傅这下转向小皇帝,道,“皇上,您对此有什么见解么?”

小皇帝道,“三位爱卿说得都很好,让朕倒有些不好意思将拙见说出来了。”

他虽然这样谦虚了一下,但之后还是说道,“孔圣人说,‘暴虎冯河,死而不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朕认为,用人之术,用人既要有暴虎冯河之流,也要有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只看在何时用何人罢了。倒是季卿所言,让朕甚是感动。能有此种臣子,是朕福分。”

他说得简短,宋太傅也不好让他再说得详细些,而且,从小皇帝讲的这两句来看,他心里其实很有一套想法。

宋太傅坐回了自己的书案后面去,开始一个一个地点评,也没说谁的观点更好,谁的就不好,先是将每个人都夸奖了一遍,然后就举了些历史上别人讨论这段话的例子,从各个方面来将这一则剖析了,然后让四个人自己去思索,也就罢了。

宋太傅不愧是大儒,他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这一课讲得很是生动,几个学生也都听得兴致勃勃,完全注意不到时间的流逝,太阳已经升到了中天了,宋太傅也口渴了,才停下了讲解,道,“你们据今日所讲,写一篇时文,明日交上来吧。练字不可省,自己回去背书,明日抽查论语。”

他说着,又看向最小的季衡,“你四书有看完吗?”

季衡赶紧回答道,“回太傅,已经看完了。”

宋太傅道,“那就好,四书要熟背,到时我指一则,得能够背出来。”

季衡,“是。”

宋太傅将这些说完了,又说了明天要讲的部分让做预习,才说可以下课了,便收拾了书,又对着小皇帝行了告退礼,因为他是帝师,小皇帝也对他回了一礼,他才从书房里离开了。

衡哥儿还坐在位置上,看向一边放着的自鸣钟,已经是午时了,他倒没想到时间过这么快。

赵致礼起身伸了个懒腰,徐轩则还在纸上写字,小皇帝则在揉着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