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心想,皇帝叫他过来,原来是想让自己来当个借口,好让他叫离赵致礼的父亲和叔父。
不过看定国侯和永昌侯,都是一脸严肃,比他的父亲还要难以面对的样子,有他们陪着,皇帝恐怕的确是难以下咽。
看两个大人走了,杨钦济就看向季衡,说,“你就是季衡?孤在杭州就听说过你。”
季衡道,“小人惶恐。”
皇帝对季衡说,“季卿,你到朕身边来坐。”
季衡推辞了两句之后才谢恩过去坐了。
杨钦济盯着季衡看,又和他二哥说了一句悄悄话,然后才对皇帝说,“皇兄,我也有伴读,就没有他来得好看。我以后进宫读书后,他可以做我的伴读吗。”
他这话其实很无礼,他自己进宫就是给皇帝做伴读的,哪里还有自己再要伴读的道理。
季衡还没说话,皇帝已经说道,“恐怕不成,堂弟你想要伴读,可以自己再选一个。”
皇帝的神色已经有点不好看,杨钦济便被他说得讪讪的,犹疑了一下才转移了话题。
皇帝没有在赵府待太久,很快他就要离开了,主人家和一众客人都起身来恭送他离开,赵致礼同定国侯更是将皇帝送上了龙辇。
皇帝离开后,季衡也要去找季大人,准备回府了。
杨钦济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过来,抓住了季衡的胳膊。
杨钦济比季衡大了三岁,高了有大半个头,力气也比季衡大不少,季衡触不及防之下被他拉得一趔趄,等站稳后看向他,问,“郡王殿下,请问有何事。”
61、第四十四章
杨钦济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少年的狂妄和一种天真的恶意,让季衡心里很戒备。
杨钦济凑到他的耳边,问,“你要陪皇上睡觉吗?”
季衡心里对他充满了厌恶,不过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漠地看着他,说,“有时候会在宫里午睡,如果殿下是想问您进宫后睡觉问题,我想,这是不用担心的,太后娘娘会安排好。”
他这话一说,将杨钦济说得好没趣,他于是将季衡攘开了,说,“没劲。”
季衡便躬身对他行了一礼,道,“若殿下无事,小人要去父亲处,就告退了,父亲说不得要找我了。”
杨钦济还没回答,季衡就已经转身走了,走到了檐下一处暗处,他又回头看杨钦济,杨钦济还站在原处,脸上带着傲气,又带着些茫然,恐怕他说的太后让杨钦济住在宫里的事,已经完全提醒杨钦济想起来,自己是进京来做质子的。
除了做质子,他父王恐怕还交给了他些任务,不是任由他进京来闯祸玩的。
季大人也没在定国侯府多逗留,很快就带着季衡一起离开了。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季大人就说,“吴王的第四子,要进宫住下,随着皇上一起读书,我看他不是个和气的人,你以后要多小心一点,好好护着自己。”
季衡点点头,道,“儿子明白。”
季大人看季衡十分温顺的样子,不由又有些感叹,为什么他就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男孩子。
赵致礼成婚了,新婚燕尔,自然不用做事,就在家里休假,休假完了,他也不会再进宫伴读了,而是会被自然授以官职,走上仕途了。
杨钦济进宫住下,已经是十一月,十一月的雍京已经很冷了,雍京周围山山水水很多,树木繁盛,故而冬季虽然下雪,雪也下得大,风受山和树的阻挡,倒不是刮得非常厉害。
杨钦济第一天到的时候已经到得迟了,他住在太后凤羽宫的偏殿里,完全是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凤羽宫距离上课的勤政殿远,而且从小在南方长大的他,不适应北方冬天的寒冷,早上起不来,上课迟到在情理之中。
他带着两个小太监进殿里来的时候,宋太傅已经在讲课了,这一天讲的正好是仁政。
杨钦济掀开门帘就进来了,季衡坐在靠近门的一边,被他带进来的寒气一袭,本听得认真,也不由得被打断了。
杨钦济看到有空着的书桌,就自己走过去坐下了,小太监将他要用的一应物事给摆好,然后默默地给皇帝行了礼,屈膝退了出去。
宋太傅遇到这样的弟子,也没什么表示,就当没有看到他,继续讲课,说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时,就说,“你们来讲讲自己的理解吧。”
说着,就看向杨钦济,杨钦济在杭州的时候,定然也不是纨绔子弟,四书定然是好好读了的。
看到宋太傅看向自己,他就站起了身来,对宋太傅行了一礼,说,“弟子来得晚了,给老师请罪。”
宋太傅说,“这里是皇上的书房,以皇上为尊,老臣不敢先受殿下的礼。”
杨钦济的脸微微泛了红,然后就从书桌后出了列,对皇帝行了跪拜礼,“给吾皇请安,皇上万岁。”
皇帝道,“免礼,平身吧。”
杨钦济谢了恩才起身来,然后又对宋太傅行了礼。
宋太傅这才说,“郡王殿下,就由你先来说说这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吧。”
杨钦济于是起身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出自《孟子》的《尽心章句下》,是指,一个国家,百姓最为重要,其次才是社稷,以国君为轻。也就是,民为邦国之本,国君和社稷,都是可以改立更换的,只有百姓不可更换,无百姓则不成一国。”
在皇帝面前说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他说完,还看了小皇帝一眼,皇帝神色并无变化,甚至嘴角还带着一点笑意。
宋太傅点点头,说,“坐下吧。”
他说完,又看向季衡,说,“季衡,你说说你的理解。”
季衡应是之后起身,对着皇帝行了礼,又对着宋太傅行了礼,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亚圣说这一句,是指出在治理国家时,要以民为邦国之根本,不要罔顾百姓于不顾。不过,弟子却并不认同郡王殿下的话。”
杨钦济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目光如刀瞥向他。
皇帝本就看着他,此时眼神则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