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道,“所以,你也不要忧虑了。你的堂兄,这是写进了朕的心坎里。”
登科宴上,皇帝要求季衡和自己一起,季衡想要拒绝,觉得要是如此,名声只怕会更坏。
但是皇帝却希望他能去一展才华,而且见见,一甲二甲的几十个士子,到底怎么样。
季衡无法,只好答应了。
三月二十三这一天,天气十分清朗。
春末时候,北方大地早已被绿意覆盖,暖风习习,花草繁茂。
凤翔殿周围种植的梅花树已经长出了浓密的树叶,一丛丛,绿意森森。
又间杂有开得红火绚烂的海棠,而在暖房里度过了整个冬天的兰花,芍药,玫瑰,蝴蝶兰等等,也被搬了出来,点缀在凤翔殿以及周围,一时之间,倒是花团锦簇,十分喜庆。
虽然季朝宗这个状元当得受众人质疑,但他自己却丝毫没有二十几岁年轻人的热血和气性,既不反驳,也不争辩,只是稳如泰山,别人上前来搭讪,他还会很郑重地回答。
季朝宗作为季家宗子,父亲常年在外为官,祖父在家里养老,祖父以严肃认真着称,所以他从小就被祖父教育得老气横秋,甚至曾经被关在楼上苦读了五年之久,直到考上了举人,他才从楼上下到地上得到自由。
士子们不管是不是质疑季朝宗的状元位置坐得很有水分,但他们既然都是被选上的一类,心里自然都是高兴的,所以被带到凤翔殿后,大家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互相寒暄问候,毕竟以后大家都是同年了,同年之谊,那也是十分重要的。
在一阵唱礼声中,皇帝被一大批宫侍簇拥而至,所有士人都跪下行礼如仪,皇帝坐到了上位龙椅上去,季衡跟在皇帝身边,停在了龙椅下方的台阶下,恭敬地侍立。
除了季衡,皇帝还请了宋太傅和礼部尚书欧阳竟,因为这次是欧阳竟的主考。
两位老臣则站在了季衡对着的那边。
在唱礼官让大家平身后,这一科的进士们才谢恩起身。不过也没有人敢就直接抬起头看皇帝。
皇帝亲自说了一席恭贺和勉励的话,这就让大家入座,宫宴开始。
宫宴开始后,才有人敢看一看皇帝的龙颜,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皇帝就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不过真看到,倒并没有觉得他有少年的稚气。
皇帝稳重而心思深沉,即使原来心中对皇帝太年幼而有所轻视的人,此时也不得不收起了那份轻视和不庄重的心。
皇帝又对大家介绍了宋太傅,宋太傅是大多数读书人心中的楷模,皆在于他是真的学识渊博博古通今,又着书立说,有一大帮弟子和拥趸,他还是帝师。
然后又介绍了礼部尚书欧阳大人,欧阳大人作为这一科进士的座师,自然也是很受人的敬重,主要是还是他去年揭穿了舞弊案,然后才让今年这些榜上有名的人得以聚集于此。
登科宴只是一个形式,皇帝做做样子了其实就可以走了,不过他没有很快离开,而是和下面的士子说起话来。
问起坐在前面的季朝宗,“朕听闻你是朕的伴读季衡的堂兄,你们季家可是人才辈出啊。”
季朝宗赶紧上前来行礼谢恩,说,“回皇上的话,季君卿确是微臣的堂弟。不过微臣从小在族中长大,君卿没在族中成长,故而之前并不相识,入京之后,才见了面,君卿虽然年岁尚小,学识已然不一般,微臣此次忝为榜首,也觉有所不及。”
所有人都以为季朝宗这是在拍季衡的马屁,不由在心里暗暗鄙夷,皇帝道,“朕点状元时,却没有注意上面名姓,之后看到姓季,才觉得诧异,后来找人一问,知道竟然是季衡的堂兄,不由惊讶,当时欧阳大人倒是提醒了朕,说点你做状元并不恰当,会让天下人想,朕是不是看在季衡面上,给了这个人情。朕身为一国之君,正要亲政,在天下士人的辅佐下有所作为,这份人情,朕是不会在这时候给的。所以,你安安心心做你的状元郎,朕决计不是因为季衡而点了你,而是你的答卷,的确是好,也是给天下人做了个楷模,点你做状元,是为应当。一个明君,应当公允,朕既不会因为人情,而点谁做状元,自然,也不会因为你是季衡的堂兄,就介意此事,怕天下人的口舌而埋没你。”
季朝宗十分感动地又叩首谢恩。
皇帝便笑了一下,道,“平身罢,今日朕也请了君卿前来,正好和你同坐。”
季朝宗早就看到季衡了,但之前并没有问候,此时起身来,则对着季衡笑了一笑,本来站在一旁静静侍立的季衡,也对他笑了一下,走到了他的位置边上,和他一起坐了。
方才大部分人都已经看到了龙座之下,站在皇帝左手边下手位的小少年,位置靠前的士子们得以见到他的容貌,只见是个极其俊俏的人,因为过于漂亮,甚至让人不敢多看,只是此人脸上并没有少年的羞怯和稚气,反而稳重大方而端正,此时听皇上这么一说,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心想,这就是那个季衡。
皇帝刚才说的那席话,自然是说给在场所有士子听的,对季朝宗关怀完了,他就又和榜眼温固说起话来。
如此等等,将前面近十个士子都关照到了,可见其用心。
114、第九十六章
登科宴上,皇帝特地对点季朝宗做状元之事做了解释,虽然依然有不少士子带着酸葡萄心理,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不愿意和皇帝作对的。
皇帝大婚定在五月,季大人是三月末从江南回了京。
刚回京,并没有回家,就直接进了宫,他在宫里和皇帝谈了一整天,外人却不知道这两人到底谈了什么,季大人回家之后,过了几天,就有圣旨下来,赐季大人文华殿大学士,入阁为阁臣。
这一加恩,大部分人认为这是理所应当,首辅李阁老,在皇帝亲政前掌了朝政七年之久,虽然这七年里,一直有赵家和徐家同李阁老抗衡,让李阁老并不能朝纲独断,但是,李阁老的行径依然让朝中的反李派十分反感,以此攻击李阁老,说他集结党羽,专权霸位,且对皇帝多有不恭,而且还越制使用皇室才能使用的东西。
反李派里,只有很少部分是因为真的拥护皇帝正统,大部分只是因为李阁老影响了他们的权益,所以势必和李阁老相争而已。
朝堂上的权利争夺从来就激烈,皇帝也是将这些看在眼里的,要打压李阁老,势必要扶持季大人起来。
所以季大人入阁,这是大家都能想得到的。
但是,依然有人故意曲解,说季府自从出了一个美貌的长公子,从此就是“可怜光彩生门户”了,既有了状元季朝宗,又有了阁老季道恭。
季衡本来不想让自己去想这件事,但是不知是不是这一年天气热得快,每天温度变化太大,他在四月末的时候就生了病,发低烧好几天起不来床。这一病,倒让人觉得,他是因为此事被气病的。
皇帝是五月初的大婚,虽然皇帝大婚的准备工作并不需要皇帝自己操心,他只是需要出席这个大典仪式就行了,但他也比平常忙了很多,甚至抽不出时间来看季衡。
大婚当天,天还没有亮就开始忙碌,皇帝看着因为大婚而被布置得喜庆的皇宫,到处都是大红宫灯,不由十分怔愣。
他在大婚之前,只觉得这就只是一个仪式,是为他的亲政做准备,但是在祭拜天地,太庙,奉先殿时,他突然深深明白,这个庄重的仪式,是要将他和一个女人联系在一起了。
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时,他脑子里想着会让江山稳固天下太平之时,脑子里又晃过了季衡的身影,他觉得自己这样是对祖宗不敬,带着自责走出奉先殿后,他又到太后宫里去行礼,一路上,他坐在礼舆之上,天空现在还没有全亮,皇宫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在黑暗和光明的交会这一刻,皇帝从没有像此时这样感情深挚而且百感交集,他深深明白自己爱着季衡,要是这一切仪式,是为了迎娶季衡,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作为一个男人,他想要对季衡给与自己的所有,但是作为一个皇帝,他发现自己能够给与他的太少了,甚至,季衡病了,他都没有办法去看他一眼。
大婚第一天的仪式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才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