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的确是好事。而且也是关于你的好事。”
季贵人想了想,说,“这个,可容臣妾猜一猜是什么事?”
皇帝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你猜。”
季贵人说,“臣妾想,是衡哥儿的事吧。现在也该下榜了,他是榜上有名是不是。”
皇帝笑了起来,说,“瑛娘,你总是这么通透。”
季贵人也笑了起来,说,“我算着日子呢,知道是最近就要下秋闱的榜了。衡哥儿一向学习勤恳,从不贪玩,似乎是从七岁入京,就没见他有过孩子的淘气时候,要是他这样儿的还不能上榜,那臣妾可不知谁人能够上了。”
皇帝端着茶杯喝了口茶,似乎是陷入了回忆,想到第一次见季衡时,是中秋在凤翔殿,那时候季衡才□岁,但是已经是十分老成,虽然神态说话老成,却是一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黑眼睛大大的,像是星辰闪着光,皇帝想得心旌荡漾,过了一会儿,他才点头道,“的确如此。他不仅是榜上有名,而且是这次的江苏解元。”
季贵人说,“父亲母亲定然会很高兴。”
皇帝说,“季家的确是人才辈出,朝宗做事稳妥,也是十分得用;你的父亲,现在贵为次辅,实是朝中栋梁;君卿……,君卿呀……”
君卿到底如何,皇帝却没有说,只是又看了季贵人一眼,对她一笑。
季贵人总觉得皇帝对待自己,就如同季衡对待自己这个姐姐一样,虽然她的确是比皇帝大了一岁,但是她是他的后妃,是他的女人,不是他的姐姐。
季贵人端端庄庄地坐着,目光不时瞄到静坐深思起来的皇帝身上去,皇帝很快就是及冠之龄了,已经完成是成人的样子。
她记得她刚进宫的时候,皇帝虽然十分老成稳重而深沉,但是面上还是带着少年的样子的,这么两三年过去了,他是完全彻底地长大了。
他的身上已经是显出大男人的宽阔的肩膀和宽厚的胸膛,脸部线条也显出坚毅来,眼神更是深沉莫测,他并没有守成之君的福态,反而是开疆扩土的开国之君一般的气势俨然。这大约是因为他年少登基,一路走来甚是辛苦吧。
皇帝留了季贵人同他一起用午膳,午膳后,皇帝要休息一会儿,季贵人也留了下来,为他轻轻揉捏肩膀,皇帝在榻上似睡非睡,只觉得自己所枕着的腿不是季贵人的,而是季衡的,这种恍惚的感觉让他抬起手来,将季贵人的手拽到了手心里。
皇帝少年老成,所以就像是要十分注意自己的行止和威仪,即使是和自己的正经宫妃,也很少做出亲昵之态,这般拽上季贵人的手,倒让季贵人有些受宠若惊了,皇帝将季贵人的手捏了捏,然后拿起来放在了自己的眼睛上,轻声说道,“朕要催他赶紧上京来。”
季贵人低低地“嗯”了一声,知道皇帝说的这个“他”是指她的弟弟季衡。
季贵人轻声说,“三年了,不知衡哥儿长成什么样子了。”
皇帝闭着眼睛想象,一个男孩子,从十三四岁长到十六七岁,是变化最大的时候,以前的季衡漂亮得男女莫辨,声音也嫩嫩柔柔的,这么三年过去了,恐怕就会完全不是以前的样子了吧。
皇帝没有继续说季衡,反而说道,“你的表弟许达川,这次也是榜上有名,京里的榜单前几天就下来了,朕看了,他不错。”
季贵人又“嗯”了一声,说,“父亲对我们都教导严格,许家表弟自从住到我家,就没见有什么玩乐的时候,也是为难他了。”
她又想到已经出嫁的四姐儿,四姐儿当年是属意许七郎的,想和他婚配,奈何太太没有这个意思,而且许家也觉得四姐儿是庶出,并不愿意让四姐儿做儿媳妇,所以四姨娘也就只好让季大人给另外看了人,四姐儿倒是因此而难过了一阵子,而许七郎却是个一门心思放到诗书上,越发用功读书了,对四姐儿的心思是一点也不知道,甚至他家里要给他说的几门亲,他也都是拒绝了的。
许七郎是他家唯一的嫡子,又从小在姑姑家里寄养,他家里很觉得对不住他,又宠爱非常,自然是什么都由着他,于是许七郎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定下婚事。
皇帝似乎是睡着了,季贵人要拉过一边的毯子给他盖上,这时候,皇帝又发出了声音来,“齐王的小女儿今年及笄,正好没有说亲,前阵子守道还和朕提起过此事,朕想,给许达川赐婚,如何?”
守道是齐王第二子杨钦桉的字,皇帝当年留了几个宗室子弟在京城里,之后就择优为他们在京里安排了差事,虽然此事也遭到了很多大臣的反对,说违反了祖制,不过皇帝却不想听他们说这些,由着他们吵,然后借着当年吴王一案的后续风波,将一部分大臣又处置了,以事压事,这阵争吵才过去了。
杨钦桉因此就在京城留了下来,在宗人府做事,皇帝有时就会传他进宫,而且有时候又有家宴,季贵人竟然因此倒是见过这位宗室子弟几次,也就知道了他。
季贵人不能理解皇帝为何要为不相干的许七郎赐婚,心里想的是皇帝要拉拢江南大商贾么,但是皇帝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她说道,“那这真是七郎莫大的福分了。”
皇帝休息了一阵子就起身了,季贵人也就告了退。
皇帝一向是周到的,之后就让人去传了说让季贵人的亲娘入宫来看她。
许氏回了扬州照顾季衡,京城里就让四姨娘管家,而许七郎,许氏则是派了专人照顾,怕她走了,许七郎要学坏。
隔日,四姨娘收拾一番,就带着五姐儿进了宫来,一路到了季贵人住的琼瑛殿里。
见到母亲和妹妹,三姐儿十分开心,让人端了不少宫中特有的点心出来让母亲和妹妹品尝。
五姐儿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已经在看亲,但是还没有定下来。
五姐儿长相清丽,又是十四岁的年纪,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艳的花朵,自然是好看的。
她的生母六姨娘行事一向招人诟病,五姐儿作为她的女儿,倒是一点也不像她亲娘,反而很是温柔大方,做事也十分细心懂事。
在宫里用了午膳,五姐儿看三姐和四姨娘有私房话要说,便也就找了个借口,到外面廊檐下吹风赏花去了。
正看着花,就听到一个声音,原来是身体日渐沉重的徐妃出门来走走,正好看到了她,就着人来问了,五姐儿之前也进过宫来看姐姐,所以认识徐妃,就上前去行了礼,徐妃说,“是季家的五娘子呢。我知姐姐这里有娘家人来,皇上对姐姐可真是真心,不时就让娘家人进来陪陪。”
五姐儿笑着说,“娘娘说笑了,娘娘肚子里有着小殿下,才是一等一的恩宠呀。”
五姐儿陪着徐妃散步,徐妃不时看她,又说,“季家的娘子都长得好看,你多在皇上跟前露几面,说不得也就可以留在宫里陪着你姐姐不用出去了。”
她这么说完,五姐儿脸色就白了白,道,“娘娘千万不要开这等玩笑,小五可不敢有如此想法,再说,父亲已经为小五看好了亲事了。”
徐妃看五姐儿果真是无意皇宫,这才笑着说起另外的打趣五姐儿的话来。
而琼瑛殿内室里,四姨娘语重心长地拉着季贵人说话,“你当年要死要活地要进宫来,这下真进宫来了,每日里清清冷冷,又有什么好呢,你这孩子,就是太有自己的主意了。”
季贵人道,“娘,我很好,他待我也好。”
四姨娘摇了摇头,说,“皇上待你好,那你这肚子怎么不争下气。四姐儿已经有五个月身孕了,明年就能给我添个小外孙,你看你呢,还是冷冷清清的。”
季贵人笑了笑,也不应。
要怀孩子,自然不是她一个人努力就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