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余杭到京城,一路走京杭大运河,路上便会比较安全,季衡便去让了付扬安排启程之事,只说第二天就出发,然后他又去见了汪秉直,并招来了造船厂和火器厂的督造前来说话,事情差不多交代完毕,便也就准备启程了。
在船上,翁太医和杨钦治分别住季衡的左右,这时候环境稍稍稳定了些,翁太医就开始熬药给季衡调理身体,怕季衡回京了皇帝看到他身体这么差要怪罪自己,而杨钦治则有着各种的文人雅事能做,便经常来陪季衡打发时间,季衡忧心京中爱子,心急如焚,吃不好睡不好而且容易头疼,翁太医后来只好给他用了大剂量的安神药他才能好好睡一觉,吃了药之后又开始头晕脑胀犯恶心,而且来了月潮,整个旅途十分难熬。
等回到京师,已经是七月末了。
季衡从通州码头下船,已经有皇帝的卫队前来迎接,随来的还有皇帝身边最看重的大太监柳升。
通州码头十分繁忙,但是一应船只全都被管制了,让开了水道让季衡的船进码头,
卫队在码头上隔开了看热闹的人群,不少人在后面窃窃私语。
“这是谁的船,怎么这么大阵仗?”
“不知,但这是京中禁军,难道是皇上出行?”
“怎么可能是皇上出行,皇上在宫里呢,再说,皇上出行,也要比这个阵势更大吧。难道是公侯府,或者是哪位藩王入了京?”
“怎么可能是公侯府,之前不是秦国公家的家眷回京来,想要抢先入码头靠岸,不是都被赶到一边去等着去了。要说是藩王,也不像,这是用的皇上的仪仗,不是藩王的。而且,藩王入京,皇上会派禁军前来迎接?再说,太子病了,至今未好,据说皇上连早朝都不去上了,哪位藩王进京还要皇上派人来这般迎接,不是嫌王位太稳等着被削藩吗。”
有打探到消息的跑来小声说道,“是东南五省巡抚季大人回京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然后互相看了看,心里了然,又有人小声议论,“皇上这般来迎接,是因季大人在东南五省打击倭寇海贼立了大功,还是,那啥……”
另外就有人笑起来,“恐怕两者皆有。”
季衡只是稍稍收拾了一下就从船里走出来了,他这段日子消瘦了太多,但是人在旅途中,身边又没有许氏照顾,故而没有准备瘦下来的衣裳,身上的衣裳便都显得宽大了,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被河风一吹,简直就像是要飘走一般。
柳升已经上了船来,在船头接到他,看到季衡瘦成这个样子,便十分吃惊,一边给他行礼,一边就已经说道,“大人,您怎么瘦成了这样。”
翁太医就跟在季衡的后面的,马上垂下头当自己不存在,心想等进宫面圣的时候,恐怕免不了责罚了。
季衡对他笑了一下,寒暄了两句后才道,“不过是旅途劳累了而已,没什么事。”
然后又问,“皇上和太子如何?”
柳升愁容满面地道,“太子殿下的病情只是控制住了,但是并没有见大好,皇上……皇上日日里陪伴太子殿下,已经有一旬未上朝了,也没有好好休息,情形正是很不好。不过大人您回来了就好,您就去劝一劝皇上吧。”
季衡深吸了口气,说道,“如此,这般就先进宫吧。”
因皇帝让人杀了许七郎的怨恨,在这种事情面前,季衡已经没法再去想了。
季衡下了船,杨钦治跟在后面从船上下来,季衡便让卞武和郎商护卫杨钦治回季府,让许氏给杨钦治安排一个院子住下。
旁边柳升听闻,就说道,“大人,季夫人一直住在宫里照顾太子殿下,已经有十几天未曾出宫了。”
季衡嗯了一声,又看向杨钦治,杨钦治倒没有那么麻烦,说道,“君卿,你忙自己的去吧,我一个大男人,还不能安顿自己了。”
季衡说道,“这可不成,我不把你安顿好,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徐兄。”
然后就直接让了跟着自己下东南去的几个家仆上前来,其中有知道季衡在城南的别院的,他便让他们全都去那别院里伺候杨钦治,务必将他伺候好。
这些仆人便接下了这个任务,而从人群后面又被侍卫带过来了几个仆人,正是季府的管家和两位长随。
他们上前来给季衡行了礼,季衡说道,“我要先入宫去。”
然后又对他们交代了一遍安顿杨钦治之事,让务必做上宾招待,如此这般之后,他才和杨钦治告别,也不乘坐马车了,直接去骑了快马,就往京城而去。
皇帝是有心自己去迎接季衡的,但是守着杨麒儿,他实在走不开。
杨麒儿从原来的白白胖胖的孩子,已经变得面色蜡黄了,整个瘦了一大圈。
季衡到麒麟殿门口了,才有女官匆匆忙忙跑进来对皇帝通报道,“皇上,季大人到了。”
皇帝正在喂儿子喝药,许氏抱着杨麒儿,不让他碰到背上的疹子,皇帝就又哄又逗地要杨麒儿喝药,杨麒儿偏偏就是不张嘴喝,皇帝只好捏着他的嘴硬灌下去,杨麒儿这样也大多是咽一半吐一半。
听闻季衡到了宫门口,皇帝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将碗放回了旁边宫女手上的托盘上,便直接起了身来,他是想走得稳重一些的,但是还是脚步过快了,季衡已经进了殿里来,两人在大殿门口撞上,两人都看到了对方,季衡惊讶又心疼地看着皇帝,别的礼节都顾不得了,只是惊道,“皇上,您……您怎么瘦了这么多。”
皇帝想要说什么喉咙却有些哽住了,一上前就已经将季衡抱住了,他哽咽道,“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季衡突然眼眶发热,鼻子发酸,他低声道,“我回来了。”
因为周围不少宫人,虽然他们都不敢抬头看,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拥抱,季衡还是觉得不合适,就从皇帝的怀里退了出来,说道,“皇上,太子殿下呢?”
皇帝已经拽住了他的手,死死地拽着,将他往西间里带,“麒儿在床上,夫人也在。”
季衡进了西间,只见许氏坐在床沿上,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正在轻轻摇着哄着。
许氏对着季衡点了一下头,也没说什么话,只是低下头对杨麒儿道,“乖麒儿,看看是谁回来看你来了。”
季衡看向她怀里的那个孩子,只见是一个瘦弱蜡黄的小孩儿,和他离开时候的白嫩可爱简直是判若两人。
心痛铺天盖地向季衡袭来,他瞬间湿了眼眶,人已经走上了前去,也不敢接过许氏手里的孩子,只是半跪在了床脚榻上,低头看着儿子,柔声道,“麒儿……”
皇帝让了房里伺候的宫人都出去了,又上前哄儿子道,“麒儿,乖,睁开眼看看,是你母亲回来了。”
杨麒儿费了力气才把眼睛睁开了,眼睛无神地看向季衡,季衡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将杨麒儿从许氏的怀里抱了过来,许氏赶紧说,“你小心一点,他背上生了疹子,碰着就痛。”
季衡听后就又是一惊,心痛难忍,他低头在杨麒儿那也生了一点红疹子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乖宝贝。”
杨麒儿费力地看着他,却发不出声音来。
一会儿,杨麒儿半睡了过去,皇帝就让了照顾他的女官来抱着他让他睡觉。季衡便也跟着皇帝到了东间里去,季衡也不顾收拾自己,便直接问道,“麒儿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