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又问:“那些个茶具呢?”
“暂没人提。不过你们同时动了胎气,任谁也能瞧出不对来,必定是要扣下查的。”我轻轻一哂,“装得还挺像。”
“早做戏做惯了。”怡然对我的赞许颇是不屑,一叹又道,“倒也多亏了沈大人。”
若没有沈循带着一众医女一起在这儿忙得焦头烂额,她这一场“虚惊”只怕是骗不过静媛夫人——不过骗过与否都无大碍,静媛夫人可是实实在在动了胎气,不是她想不生就能不生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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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怡然静静坐着,依稀能听见那一边仍自不断的忙碌声。即将破晓的时候,那边乍然传出一阵宫人的惊呼,我垂眸淡笑道:“我出去看看。”
跨出殿门,五六个宫人正惶恐不堪地奔了出来,直奔到帝太后面前跪下一拜:“太后……”
“怎么了?”帝太后凛然,“生了没有?”
“生……生了……”那宦官说着一叩首,“但那孩子……”
“孩子怎么了?”
“那孩子……”那宦官支吾了半天,才狠下心道,“那孩子……是个怪婴……且是……已断气了……”
“什么?”帝太后登时失色,旁边的嫔妃也俱是一阵讶然低呼。我站在门边淡看着这些,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禀出来,帝太后是护不得她了,她堵不住悠悠众口。
寂静了良久,只有寒风低低的呼声,几个宫人犹自跪伏在地,旁边的宫嫔也没有一个敢出声的。帝太后沉沉一叹,眼底一片黯淡中生了两分决然:“去,如实禀给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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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内,后宫局势不同了。静媛夫人产下怪胎的消息不胫而走,连前朝都是一片哗然。数位朝臣上表启奏道此不祥,宏晅下旨降其正五品姬位,削去封号。
紧随而来的,是宫正司传来的结果,有人往那日的茶里加了麝香。受召入宫问话的怡然挺着大肚子,冷着脸反问宫正司的人:“你们也查到我那杯中亦有麝香、我那日亦是动了胎气,难道我会自己害自己不成?”
一席话堵得宫正司的人无理由再查她,宫正墨兰本又与她交好,接着查下去,当然是查到了那日与她一并沏茶的婉然身上。
可宫正司还没查出个所以然,还在月中的赵姬就去求见了帝太后。她不会再留婉然了,那天自始至终,我没有碰过那些茶器,她可以疑怡然,但到底是婉然嫌疑更大些——她们本就互相信不过,何况不久前二人刚刚撕破了脸。
“叫她们狼狈为奸,就让她们窝里斗去。”怡然清凌凌笑着,在明玉殿的廊下烹着茶。我笑睇她一眼,只问她:“指甲洗干净没有?”
她的指甲留得长长的,长得很好,涂了凤仙花汁后一片片殷红地附在指上,与葱白的十指很是相衬。十数日前,便是这副美丽的指甲里挑了一点麝香,当着众人的面加进了静媛夫人的茶中,谁都没有看出来。
“御前服侍这么多年,我们都太熟悉奉茶的规矩了。”她浅浅笑着,“婉然亦是。”
所以她数好了哪一盏是要奉给静媛夫人的,独独在那一盏里加了麝香。相较于给每一盏茶都下麝香,如此婉然的嫌疑就更大了——因为怡然不会害自己,在座的另一个熟知奉茶规矩而又碰过那些茶的,就只有同样在御前侍奉过的婉然。
只不过,宫正司查出的是静媛夫人与怡然杯中均有麝香。
并没有人去买通宫正司的人,两个杯子的余茶里确是皆有麝香,区别仅是在于……静媛夫人杯中的麝香是在奉茶前就添好的,而怡然的,是她喝过之后才从指甲间弹进去的。
“我真怕你那天真动了胎气。”我道。怡然一笑:“其实也确是有些感觉,自己也怕。不过我事先问好了,我胎像稳,麝香对我没有那么大的作用,藏在指甲盖里罢了,不敌静媛夫人那样直接喝下去。”
这几天的阳光都很好,暖融融地照下来,洒在厚厚的积雪上,怡然望了一望院子,抿笑道:“这样的好天,真该去看望看望赵姬才是。”
“只怕她现在没心思见我们。”我回以轻然一笑,“且让她全神贯注地把婉然收拾了吧,咱要和她叙旧,以后有的是时间。”
怡然浅颌了颌首:“听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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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然的罪名很快便坐实了,赐死的旨意却始终没有下来。
又等了几日,我终于去了成舒殿面圣。全似无意地笑向郑褚问及此事,郑褚瞧了一瞧宏晅的神色,不言。
“陛下是何意呢?”我看向他,笑意淡泊,他搁下笔,回看着我:“那你的意思呢?”
“婉然毒害皇裔,是死罪。”我颌首一福,站起身垂眸淡淡道,“自臣妾回宫以来,就很奇怪陛下为什么这般待婉然,但求陛下今日给臣妾个答案。”
“晏然?”他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却道,“你指什么?”
“昔日臣妾因娆谨淑媛的事遭废黜,纵使先前的种种陛下并未告知旁人,但陛下您自己是知道的……婉然她是帮凶,您却不曾办过,还让她给聆姐姐作了掌事宫女。”他神色微有一动,我微顿续言道,“聆姐姐前阵子寻了她的错处要发落她,也是您拦了下来,打发她去柔婕妤那里……再者,张太医出宫便被人杀了,陛下,臣妾觉得只能是您为护她而做的吧?”
他不言,我又道:“臣妾也打听过了,这三年里,陛下您一直明里暗里地护着她,怡然这个宫正动不了,旁人也不敢擅动。您若这样喜欢她,何不早早封她为妃?”
他支着额头沉默了许久,须臾,抬起头缓缓问我:“朕只问你一句——当初,朕给你的那块玉佩,你放在哪儿了?”
“玉佩?”我一愣,“什么玉佩?”
“你十六岁生辰那个。”
被他这么一提,我才蓦地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东西。那个祥云纹的玉佩,可以与他那块合二为一璧。
“那佩……”我回忆了一会儿,道“离宫前搁在了妆台抽屉里,回宫后就未再见到,臣妾还以为……是陛下拿走了。”
他忽地一声哑笑,带着几许冷意。我怔了怔,却见他叫来郑褚,森然道:“传旨,诛婉然三族。”
郑褚一惊,我一愕:“陛下……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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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我进了寝殿,屏退宫人,将放在案头的一只盒子递给我。这盒子我不看也知道,里面是那块玉佩,祥云的纹路,玉色温润。
“你离宫那天,她要见朕,说有要事禀,关于你的事。”他带着回忆微微一笑,“朕就见了她,她把这个呈给朕,说是你的意思。”
我疑惑道:“臣妾的意思?”
他点头:“是。她跟朕说,是你想让她替你留在朕身边。”